“嘭!”
全副武装的民兵们不由分说得闯进宅子,一位军官从队伍中站了出来,整洁笔挺的军装制服在一众民兵中显得格外扎眼。
他们奉命追捕一位畏罪潜逃的“维涅利亚将军”。
军官以审视的目光环伺屋内神情各异的几人。
“我听说,有一位维涅利亚将军住在这里。”
他摩挲着手中的枪一字一句的发问。
“是的。”
“确实有一位维涅利亚将军住在这里,他是我的租客。”
两鬓斑白的老者泰然自若的回答。
“但他现在不在。”
军官当然不会愚蠢到轻易相信这套说辞,执意要搜查整栋宅子。
“请自便。”
兵卒们忙碌了起来,军官自己则同老者在炉火旁落座。
老者将点燃的烟卷递到军官手边,被他婉拒。
饥渴的猎人很快便嗅到了自己的猎物。
军官吸吮唇齿,语气轻佻。
“她,是谁。”
沙发不起眼的一侧,灰发的少女怀抱着双膝,在沙发上缩成一团。
失色的毛皮大衣与一顶不合身的毛毡帽便是她身上所有的财产。
“她...”
“你们为什么要找这位维涅利亚将军?”
少女却抢在老者前淡淡开口。
没想到这么个不起眼的女孩居然敢抛出另一个问题来搪塞自己。军官颇感诧异,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她。
“因为他是首恶鱼肉百姓的爪牙。”
她沉默了片刻。
“皇帝的...走狗。”
“你说对了。”
军官对这个答案甚是满意,信服的点了点头,紧接着话锋一转。
“轮到你来回答我的问题了。”
微弱的火苗被束缚在壁炉中,迫于压抑的空间和有限的助燃剂,随时都有熄灭的可能。
借着昏黄的火光,军官拔出腰间上膛了的手枪,戏谑的瞄准少女。
“告诉我,为什么你穿着骑兵靴。”
随着这一激进的举动,现场气氛瞬间变得焦灼起来,剑拔弩张。
老者一直波澜不惊的眼底终于泛起阵阵涟漪。
与之相对,少女没有丝毫胆怯与退让,径直对上军官充满侵略性的视线。
“这是我从南街口市场淘来的。”
南街口,帝都最大的贫民窟之一。
她那双澄澈明晃的碧眼将军官的注意力死死吸在一点。犹如浩瀚无垠的**,只要多看上一眼,就会沉溺其中。
“这些天,一个人能有一双鞋子穿就很不错的了。”
阐述中不经意间流露着些许低落以及面对现实的坦然。
往日的经历白纸鸢记忆犹新,那是她第一次面对来自同胞的生命威胁。
凡事有一,就有二。
斗转星移,阔别十年的“兄妹”二人,得以再次团聚。
严丝合缝紧闭的房门毫无征兆的打开了。
黝黑的枪口从门缝中缓缓探出,她心心念念的那个女孩也出现在门后。
那是一把鎏金装潢的短柄燧发枪,枪身左右分别镶嵌着一颗圣玛丽亚水晶和星光尖晶石。
弹丸入膛如利刃出鞘,蓄势待发。
生与死,只在执剑者一念之间。
白纸鸢将它置入礼盒作为礼物之时,从未想过会有这一天。
燧发枪在如今的时代是当之无愧的老古董,苛刻的使用条件使它被市场淘汰沦为收藏品。
作为滑铁卢之役的“战利品”,被保存在皇宫接受宫廷匠人的精心保养,仍维持着百年前的良好状态。
本应是值得拿出手的优点,却成了扼制白纸鸢咽喉的一柄刺刀。
真是荒诞。
“白芷兮”端着枪,好似老练的射手。
天青色小礼帽之上,娇嫩的纯白鸢尾摇曳着,于寒风中肆意绽放。
‘我们来玩一场游戏吧。’
黑发女孩清纯稚嫩的嗓音回荡颅内,如同蛊惑人心的魔女吟唱着暴虐的诗篇。
是她亲手为白纸鸢献上了这份名为“兄妹阋墙”的大礼。
“夜,是我的名字。”
纯洁的稚女在走廊尽头涌现,闲庭信步般冲到白纸鸢的面前。
她轻踮脚尖,屈膝施以无可挑剔的提裙礼。熟络的牵起白纸鸢,娇嗔着祈求。
“我们来玩一场游戏吧,纸鸢哥哥。”
彻骨的冰凉白纸鸢再熟谙不过。
东线“地狱”一行,无数次与它擦肩而过,胆战心惊的旁观着它的降临。
战争会改变一个人,让她变成彻头彻尾的疯子,最初的震撼和战栗蜕变为冷眼与麻木。
白纸鸢旁若无人的迎上锐利的锋芒,每迈出一步,枪口便愈发抵近胸口。
一旦命中,绝无生还的可能。
她并不怀疑“芷兮”有扣下扳机的勇气,但她还是这样照做了。
当你凝望着深渊的同时,深渊也在凝望着你。
一步,又一步。
只有勇敢者才能撕破阴霾,找出遁藏在迷雾中的真相。
噌...
枪口所指,是她铿锵有力跳动着的心脏。
我已经做出了我的选择。
现在,轮到你了,芷兮...
“砰!”
军官紧绷的表情骤然松弛,如话剧中的丑角,讪讪发笑。
“开玩笑的。”
手枪被重新插回枪套,搜查行动就此告一段落。尽管抓捕落空,这一趟也并不算是无功而返。
临行前,军官从袖口扯下一枚纹章,赠予少女。
“如果有一天你走投无路了,我能给你一处容身之所。”
...呼...呼...
死亡近在咫尺,源自生理本能的恐惧令白纸鸢放缓了喘息。
她向前一步,倒逼着“白芷兮”做出抉择。
“不是约好,要一起看来年春天的鸢尾花嘛。”
如果你忘了,那就开枪吧。我已经没有什么是不能失去的了。
至此,攻守之势易形。
“咚!”
火舌自枪口喷涌而出,舔舐着白纸鸢已蒙尘的肌肤。
花瓶应声化作齑粉,弹丸不偏不倚的擦肩而过。
她赢了。
白芷兮瞳孔涣散,踉跄着跌倒在地,落入已提前预备好的怀抱中。
“已经没事了。”
柔声抚慰着怀中失魂落魄的俏人儿,回握住她的不安,时间仿佛倒回十年前的夜晚。
“精彩。”
夜正悄无声息的蜷缩在角落,意犹未尽的观赏这场精彩大戏落下帷幕。掰弄着指头,若有所思。
摇头...顿首...愁容...复杂扭曲情绪共同上演。
“您赢了。”
女孩想通了什么似的豁然开朗,嘴角勾起诡异的弧度,歪过头,溶解消散在匿笑声中。
“下次再见了,纸鸢姐姐。”
...
“哒...哒...”
蜿蜒的走廊一眼望不到头,少女独自一人漫无目的的穿行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周遭充斥着簌簌风雪凄厉的呼啸声。
太过久远,太过漫长,以至于遗忘的一干二净。
她呢喃着发出问询,不见回响。
又是一处岔路,心中默念着,只要一如既往随意做出选择就可以了。
霎时,莹莹烛火倒映在少女眼中。一条隐藏道路出现在不存在的前方。
幽蓝烛影勾引她伸手去触碰那未知的火苗,即使明知是饮鸩止渴。
剧烈的灼痛将她蚕食一空,迷途的羔羊执拗着选择了这条错误的道路,而那苦涩尽头的是浮生蜃楼之景吗?
“已经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