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历1991年,圣城……
这座屹立于光明神脚下巍然不倒的伟大城邦,即使毗邻数个庞大帝国却依然享有自治权,放眼整个大陆都是绝无仅有的存在。
作为光明教廷的官方驻地,这里是众多光明神信徒梦寐以求的朝圣之所。然而外来者大部分都止步于外城,只有寥寥无几的虔诚信徒才被允许进入内城,前往大教堂进行参拜祷告。
面积相对大得多的外城,则更贴近于一般帝国首都的构造,只不过这里除了一般城市的构成元素,还设有大大小小的宗教建筑,以内城为中心数量由多到少向外围辐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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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平凡的日子,圣城如同往日一样,迎来了光明神在地平线尽头洒下的第一抹朝阳。
偌大的室内金光缭绕,空气中闪烁飘荡着晦涩的字符,洁白的大理石雕刻出神色虔诚的男子手捧竖琴的模样。抬头看去,鎏金穹梁后的天顶画中,张开丰翼的天使正冲着信徒敞开怀抱。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属于光明教廷的房间,房间内的一切饰物,都充满了神圣庄严的气息。身处其中,任何恶念都仿佛在圣洁的光芒洗礼之下消失殆尽。
第一缕阳光透过外窗折射进这个房间,昭示着清晨的悄然降临。
然而,此时这光明教所中的空气,完全没有任何流动的迹象,反倒似被一块漆黑的帷幕所包裹,显得有些压抑和浑浊。
造成这种原因的,大概是房间正中本该一尘不染,光洁如镜的地面上,此刻正躺着一字排开的三团灰烬,以及四个被绑缚双手,跪在地上的人。
房间中央,戴着镶嵌天使挂件的金边眼镜,身披白袍,手中握着教会法典的三等裁判长——图诺·亚当斯,正用看垃圾一样的眼光俯视着这四个被缚者。
显然,此地在天还未破晓就已经开始了一场,针对罪人的宗教审判。
房间里安静的出奇,只有图诺面前四个人微微的喘息声,提醒他这场审判还没有结束。
不是这些人不想发出声音,而是那个本该排在第三位的家伙,由于率先向图诺开口申辩,享受到了第一个接受审判的奖赏。
那堆唯一已经冷却完全的灰烬,历历在目……
等待死亡的时间,不同人的感受也截然不同。对于这些罪人而言,这种既希望时间能够无限延长,又因明知自己的命运而感到烧心般焦灼的心情,无疑是复杂而痛苦的。
而对于图诺而言,如同这么多年来,每一次作为审判官站在这里一样,他只想快点结束这场审判。
在焦躁与不耐烦中,图诺翻开手中法典的某一页:
“异端审判,罪人罗尔,罪名……经查实编造谣言,诬告毁谤圣骑士清誉,且拒不撤销谣言内指控,依照光明教条第98条,判处圣火焚魂之刑。”
不掺杂任何感情的声音冷冷地宣告了名为罗尔的男子的生命走到了尽头。
随即,图诺举起立在一旁的法杖,跪在地上的罗尔猛然凭空从地上被拽了起来,长时间的跪地令他的膝盖麻木不堪,可他想倒下却抗拒不了那股力量,只能在原地保持一个半屈半立的奇怪姿势。
清脆的敲击声吓得罗尔一个激灵,生命的终点,他感受到自己脚下逐渐变得炽热。本该冰凉的大理石地面,此刻却愈发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先是感到一瞬温暖,而后突然变得炽热,滚烫。
刹那间,罗尔面前闪过一道金光,紧接着,一道纯净的火焰从他的脚底窜出,如同蟒蛇般缠绕着他的身体爬了上去。
无情的火舌舔舐着罗尔的身躯,撕裂灵魂般的剧痛使得他想要大声嘶吼,但这圣火仿佛能禁锢人的灵魂,任凭他如何用力都无法张嘴发出声音,只有瞪得浑圆欲裂,快要跳出眼眶的眼球描述着他所遭受的痛苦。
刹那间,罗尔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那是圣火已经摧毁了他的视觉。
弥留之际,他在朦胧中看到了被圣骑士压在身下侮辱的妻子,自己试图阻止却被一脚踢昏在地。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悠悠转醒却只看到与自己数十年相濡以沫的妻子,身披两人在教堂前祈祷婚姻的礼服,脸上亦施着平时从不舍得用的彩妆,静静地躺在自己身旁……
她的手中握着一把插进自己胸口的尖刀,鲜血洇在礼服上好似一朵破败的玫瑰,病恹而腐败……
在妻子的葬礼上,他涕泪交加地站在众人面前控诉圣骑士的禽兽行径,当夜就被身披重甲的圣城执法者扭送至此……
……
现在是四团灰烬一字排开……
一分钟后——
五团……
两分钟后——
六团……
“异端审判……”
图诺的声音没有任何变化,就仿佛刚才夺走了六条生命的人和他无关一样。
“罪人随意?”
他抬起头,看向面前双手反剪,蓬头垢面的少年。
少年约莫十三四岁,脚上带着乌黑的镣铐,穿一件打满补丁的脏污单衣。圣城本土人的发色是棕红色或金色,而这少年,却有一头漆黑的长发,披散下来遮住他的大半个面部,只露出一双郊狼般,泛着幽暗的瞳孔。
事实上,他自记事起就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在被捕后登记时只是让执法者给自己随意写一个而已……
一看到这个少年的面貌,图诺就几乎猜到了他被缚于此的原因。
这个原因,绝不是因为这个少年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
圣火这种力量,自史书有记载起就不是用来杀人的,或者说想要利用其杀人,存在严格的限制条件。
作为一名三等裁判长,图诺所掌握的圣火层次远远不如等级在他之上的裁判长,因此他每次发动圣火裁决,都要至少吞噬七个人的生命,否则发动者本人将会受到严重的反噬。
但那群好吃懒做的圣骑士自然不会老实地挨家挨户搜查所谓宗教异端,他们一般,会去外城最外围的贫民窟抓几个相貌异于常人的流浪者,扣上一顶“魔鬼血脉”的帽子送来凑数。
这种方式在教廷内部已经不算是秘密,可是就连那位首席裁判长,也不能免于圣火的这项限制,只不过,这个数字会少很多。
这样抓替死鬼的行为,众多裁判长虽然看在眼里,但都不约而同地没有对这项潜规则提任何意见。
毕竟损失几个地位和野狗差不多的乞丐的价值远远比不上一位拥有圣火的教廷中人,对于他们来说,只需要稍加控制审判次数便已是锦上添花。
“罪名……恶魔血脉招摇过市,严重败坏圣城市容,被驱逐后仍不知悔改,判处圣火焚魂之刑。”
虽然教廷法典里并没有这一项规定,但图诺还是没有一丝犹豫,举起了手中的权杖。
少年被无形的力量拽起,火焰如饥似渴地自这个少年脚下窜出,瞬间便烧穿了他的鞋底,顺着破布裤管向上一路爬升,接着是吞噬掉上肢,一直到覆盖住他的头顶。
眼看着少年被火焰吞没,图诺手一挥收起权杖,合上手中法典,就要准备结束审判。
紧接着,他便愣在了原地。
他面前的,是六堆已经冷却的灰烬,和一个赤身却毫发无伤的少年随意。
此时的随意,身上闪烁着一层淡淡的白光,化作一道薄如蝉翼的屏障,笼罩住了他的整个身体。
“神念觉醒?走运的小子。”
图诺明显知道这屏障的来源。
自创世伊始,有关觉醒者在觉醒神念时会受到五分钟绝对元素守护的世界规则,便深深地镌刻在每一个大陆人的脑海中。
而此时的随意,正是在浴火焚身之时觉醒了属于自己的神念。
绝对元素守护,意为除了同为世界规则级别的力量,否则觉醒者不会受到任何元素能量形式的伤害,比如本质是光明与火焰元素的圣火。
但是物理攻击不在此列,觉醒时若是要害被捅一刀,大抵也是活不下来的。
可惜,图诺现在并不能掏出刀子给少年来一次物理裁决,因为法典明文规定教廷内部严禁出现流血事件,只能用类似圣火的元素力来制造这种不会流血的死亡。
“立即说出你的神念,罪人。”
图诺冷冷地道,“这将决定你能否活着走出这里。”
教廷历史上不是不存在有罪人在临刑前突然觉醒了强力的神念而得到赦免,甚至得到在教廷做事的机会的例子。
话虽如此,但图诺肯定不能坐等五分钟后的守护失效,在那之前,圣火反噬就将降临。
换言之,无论眼前这个少年的神念是什么,他都能在这场圣火裁决的闹剧中得以苟活,至于他的未来,就要看他的神念有什么用处了。
同时,他挥了挥权杖,一道圣火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没入他腰间的一个空间符咒内,将其中一名昏迷不醒的男子燃烧殆尽。
显然,作为一名低级裁判长,图诺对这种类似的突发情况早已做好了万全准备。
“崇高而又敬爱的裁判长,贱民的神念是力量强化,贱民每亲手杀死十个人,就会增长一点三公斤的力量。”
少年低着头,语气颤抖中带着恭敬地说出了自己的神念,但这敬意是否真实存在,可能只有他自己明白。
“十比一点三……”
图诺默念这个数字,有类似神念的人他见过太多了,他清楚地知道这种神念拥有如何致命的缺点。
理论上,只要拥有这种神念的觉醒者杀的人足够多,就能获得无限增长的力量,可他们往往不懂得一个道理,那就是力量的增长和人体的承受力必须相适应,前者可以靠鲜血的积累,后者却只能凭借个人锻炼得来。
图诺见到过一个比例为一比十几的人,被逮捕时已经屠杀了一整座小镇,力量涨至了万斤之数,但他的身体由于过量的杀戮没能承受住暴涨的力量,最终解体成了一堆碎肉。
况且眼前的少年未来能否杀够十个人都很难说......
这样一来......
教廷绝不会为这种觉醒者花费一丝一毫的资源,但是,就在这宏伟的圣城中,有一个地方是非常欢迎这样的觉醒者前往的……
思考至此,不含任何感情的声音再度响起。
“来人。”
图诺背过身去,他身后把守大门的两个圣骑士连忙跑过来行骑士礼。
“奉光明神的伟大旨意,把这个罪人送去圣城大角斗场,他将作为一名优秀的角斗士,在那里为神献上他余生的忠诚。”
令罢,图诺转身离去,再未回头看上一眼这个跪在自己身后的少年,更没有看到少年眼中瞬间消失的,一点不知道什么意味的目光。
两个圣骑士的胳膊快赶得上随意大腿粗,其中一个像拎小鸡一样提起随意,从腰间抽出绳子重新绑起来,一手拽着绳头,像拖尸体一样把他拖出了裁判所,向着背光之处一条通往地下角斗场的通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