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拨回到两个月前……
若是你问一个圣城外城的普通市民最大的愿望是什么,他就会告诉你,自己做梦都想搬入内城,以最虔诚的信徒姿态膜拜光明神的尊容。
但倘若你去城外的贫民窟揪一个流浪汉来问相同的问题,那么得到的答案大抵不是这样的。
毕竟在吃穿用度这样的生理需求都无法满足的情况下,又如何还能生出向光明神这样的摸不着的存在寻求精神需求的念头呢?
可以说,这种贫民窟是每个城市都躲不过的毒瘤,只要哪里存在统治和等级,哪里就会自然而然地出现贫民窟这种聚落。
圣城对这些贫民窟的态度一直是不冷不热的,一方面在城外这样的的聚落着实不多,都是小而不成气候的一帮人围在一块抱团取暖,一方面它们都存在于某些不起眼的犄角旮旯中,也完全谈不上影响市容。
甚至圣城还偶尔会派遣圣骑士去这些地方发放一些衣物与食物,并向普通市民宣称这是光明神对其脚下的穷苦子民一视同仁的恩赐。
当然,这些恩赐究竟有多少发放给了贫民,又有多少被负责发放的人员装进了腰包就不为人知了。
可见某些人为了谋取利益,也暗许了这个群体的存在……
随意在被当做异端抓走前,自然也是贫民窟的一份子。同大多数贫民一样,如果你让他在见一面光明神本尊和一碗热肉汤面前做选择,那么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此刻,他正待在一个由于年久失修而摇摇欲坠的断桥下,靠着桥洞,大口吞咽着从内城顺过来的一块干面包。
在被抓去圣城前,这个桥洞是他漂泊生活十几年的避风港,桥下的河水依然干涸,许多杂草歪七扭八地生长在河床上,正好遮蔽住了他所在的桥洞。
两年没回来,这里依然和曾经一样,并未被其他人占据。
“小子,这就是你以前的住处吗!没想到这一世的斩魂宿主,竟然是一个要饭的!”嫌弃的声音响起,随意瞥了腰间的斩魂一眼,却没有再说什么。
“装高冷是吧!小子我告诉你,现在可不是你待在这苟延残喘的时候。虽然你已经封印了‘自由’,但是剩下的天使胚胎已经不在那地方了。如果我猜的没错,这是这群杂种意识到危险之后的保护机制。”
“谁也不知道剩余天使的去向,也就是说,你以后随时都可能遇到这群想取你小命的杂种!”斩魂冷冷的声音无情地宣告了随意的未来。
“所以...天使与恶魔,究竟……”随意心中虽然已经整理了一些信息,但他依然想听斩魂原原本本地叙述一次。
“停停停!”斩魂不耐烦的声音传来:“本座再也不想听到你关于这个问题无知的询问了!我只讲一遍,你给我竖起耳朵听清楚了!”
“那群拔毛杂种天使一共有十四个,现在应该还剩下十三个,也就是恶魔未来要面对的敌人!”
“这场神魔战争中最后的赢家只有一方!无非就是天使被恶魔全部封印,或者全部恶魔都被杀掉!”
“后来这群拔毛杂种发现,只要杀掉斩魂,基本上就可以锁定胜局了...狗屁的神魔战争,就是一边想方设法灭掉,一边绞尽脑汁保住斩魂宿主的较量...”
“其他的十二个恶魔也和本座一样,需要找到宿主才能觉醒自我意识...等你遇到他们,我会再提醒你。”
“至于剩下的拔毛杂种,它们流落在外的胚胎会去主动寻找自己的宿主,平时会蛰伏在自己的宿主体内,只有满足了一定条件才会解放,哦对了,只有解放后的天使才能被斩魂封印……”
“当然,上一次神魔战争中不同天使的受创情况也不相同,你极有可能遇见根本没有宿主,直接完全恢复解放的天使,他们会伪装成人类,并试图找到你并且杀死你……”
“如果天使被其他人打成重伤就会重新化为胚胎,同样的,能伤到胚胎的也只有斩魂……”
“现在你明白了吧,本座对于整个魔族的重要程度!”
“怎么样?还有什么要问的,本座的耐心只允许你问三个问题!”
“让天使解放的条件是什么...”刚才斩魂的讲述显然说的不够清楚,但这可是随意急需的重要情报。
“本座没有办法给你一个确定的答案,但从以往的经验来看,给与其宿主足够的精神打击是最有效的办法之一。据说天使宿主精神崩溃的时候是最容易被天使意念影响的……”
随意点点头,随即舔干净手上最后一点面包屑,活动活动筋骨,站了起来。
“剩下的,以后再问……”
在斩魂无语的眼光中,他走到桥洞旁边的一堆杂草从中,低头寻找着什么。
直到他看到一茬新长出来的杂草,和其他的草颜色只有一点点不同,却依旧没有逃过他敏锐的眼睛。将之拨开,低下有一个用石头摆成的十字标记,埋在土里即将被完全覆盖。
随意直接把那棵杂草连根拔起,从腰间摸出斩魂就对着那块土地挖掘起来。
“小子,你竟敢用本座来挖土!这是对本座!不!整个魔族都是莫大的侮辱!”斩魂愤怒的吼叫从心中响起,随意却如同没听到一般,不停地重复着挖土的动作。
看到从土中挖出来的一角红布,随意的动作更加卖力,斩魂的怒火也愈发被点燃……
在斩魂怒气爆发的边缘,他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打开挖出来的红布包,里面摆放着数枚银币,甚至还有一枚金币。
这是随意这些年在贫民窟摸爬滚打攒下的全部家底,以及那个被自己叫了几年母亲的人靠一些特殊服务给他留下的唯一遗产。
这些钱,足够在圣城的人追过来之前离开圣城……
“哪里,能找到剩下的恶魔……”
“小子,本座现在不想搭理你,你自己爱去哪去哪!”
听到这话,随意不假思索地掉头就朝着内城方向走去。
“停停停,你想带着本座去送死吗!告诉你也无妨,上一次神魔战争在北境结束,那边可能会有其他恶魔的踪迹……”
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几枚钱币,圣城的地理位置处在大陆南端,手中的这些钱即使是坐最慢最慢的列车也不容易抵达大陆北部。更何况北境千里冰封,到时候又要面对御寒与食物等各种问题。
但继续待在圣城无疑是一个更坏的决定……
掂量一下手中的钱,他转头看向河床东边一个锈蚀的路牌,上面大部分字迹都被暗红的铁锈覆盖,指引方向的箭头上占满了泥点子。
斩魂暗想,自己又要被当作清理工具了……
果不其然,随意用匕首刮去遮挡视线的污垢,露出来一个小小的车站标志,也不知道这个标志指向的车站还有没有在运转。
半小时后……
孤零零的售票处木屋旁一条被落叶覆盖的铁轨延伸向远方,铁轨上的枕木都有几根断裂开来,木屋前牌照上的字已经模糊不清,要不是窗口前在排队,随意都差点以为这地方已经废弃了。
一只乌鸦从远处的旷野飞过来,落到那块木牌上冲着买票的人嘎嘎直叫,夹带着沙子的风吹到脸上直教人睁不开眼。老旧的绿皮列车停靠在轨道旁,像一头不堪重负的年迈巨兽般发出了呜呜悲鸣,候车室里有人拖着硕大的编织袋,有人拽着没穿鞋的孩童,那动作之粗暴让斩魂也不禁感到唏嘘。
“小子,要不要猜猜那个妇女和她手里小孩的关系啊!你觉得会有人类如此对待自己的亲骨肉吗……”
随意只是看了一眼就不再理会斩魂戏谑的声音,他完全没把那小孩的处境放在眼里。自然,妇女也没把手中的小孩当成人看,在她眼中那或许是一把行走的金币。
靠在窗边,少年回头看着自己待过十几年的圣城,身上结痂的伤痕还在隐隐作痛,手中的匕首不知道何时睁开了眼睛。
“小子,你还有一个问题,要不要问痛快点!”
随意心念一动,问出了那个两年前就一直困扰他的问题。
“我的神念……究竟是……”
“哈哈哈哈哈!!!”斩魂的眼睛突然弯了起来,甚至刀身都发出一阵阵颤抖,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看着眼前面如锅底的随意,斩魂肆无忌惮地大笑着。
“恶魔呐,可是最懂得欺骗的生物啊!”
“什么绝对元素守护,那只是上一任战争中残留在本座体内最后一点点天使的能量而已!圣火算个什么东西,怎么能烧穿和自己同源且更高级的力量呢!”
“就连垃圾堆里的废物也想觉醒神念吗!哈哈哈,本座活了这么些年,还是头一回听到这样的笑话!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伴随着停不下来的狂笑,满载拥挤与混乱的列车喷吐着漆黑的煤烟,向远离圣城的方向缓缓驶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