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趟列车之行绝对算不上舒服。
本就不大的车厢挤满了乘客,随意原以为像圣城这样大的站点能够多下一点人,但他还是低估了这种最低级车厢的载客量。
好不容易抢到一张坐票的随意,先是好歹送走了身旁一个油腻胖男人,甩了甩因为他长时间倚靠而被汗水浸透的右臂。还没能活动活动腰,那张已经被压得微微塌陷的座椅上立即坐过来一个头发打卷的中年肥婆,身边传来的劣质香薰味道并不比之前的油腻男子好闻多少。
最恐怖的是肥婆一坐下就掏出两根长针来自顾自地织起了毛衣,列车起步造成的震动使得那两根毛衣针差点戳到随意脸上。
“没想到人类中也有如此惊世骇俗的个体...”说话的是跟着随意吐槽了一路的斩魂,每个从他身边经过的乘客都免不了要被斩魂进行一番评头论足。
“下一站—奥尔特山脉,停靠时间十分钟。”列车播报员死气沉沉的语气在吵闹的车厢中很快就被淹没。这一站似乎是途中的某个转乘地,下车的人尤其多。蠕动的人流相互推搡着向车门的方向堆积,靠不到门前的就往两侧座椅区的空挡里钻,连随意旁边的肥婆都被挤兑得失去了肆无忌惮织毛衣的空间。
燥热的气浪在车门打开的一瞬间扑面而来,所有人都铆足了劲往车门方向挤过去。一个小孩好像是被旁边的壮汉撞了一下,头磕到门把手上,顿时发出了令恶魔听了都起鸡皮疙瘩的尖锐哭声,给本就濒临崩溃的人群再填一份浮躁。
待逃难一般的人群好不容易下了车,站台上乌乌泱泱的人又见缝插针地开始上车,其混乱程度不亚于上一个场景。
十分钟的时间转瞬即逝,大多数坐票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站票也依靠着墙或者行李安顿了下来。车厢里还在大声说话的只有一个中年妇女,正在用污秽至极的语句厉声怒斥霸占了自己座位的老头。当然,这两个人也被斩魂狠狠地奚落了一番。
列车老旧发条一般的声音再度响起,随意的位置正好能看见弯曲轨道前方的列车头,喷吐的黑烟预示着列车即将再度前进。
列车员刚想走过去拉上车门,猛不丁的,一只毫无血色的苍白手掌在车外扒住了车门开关,反手一拧,本该关闭的车门再度被开启。列车员赶紧抬头,站在车门外的是几个浑身笼罩在黑色斗篷下的身影。
“这么着急关门,没看见这里还有乘客吗?”为首的黑斗篷冲着列车员冷冷地说到,那声音好似老旧的破风箱般沙哑,吓得他脸色一变,不由自主后退了几步……
“这……这位大爷,还请出示一下您的车票……”列车员下意识对这些来路不明的人用上了敬语,他清楚地记得,刚才在下面检票时没见到过这几个人。
趁他踉跄的时间,黑斗篷们已经悉数登上了车。听到列车员的话,为首黑斗篷什么也没做,只是抬起头,黑洞洞的斗篷下,一双冰冷的眼睛瞥向列车员。
列车员此时都快跪倒在地下给这几位磕头了,这几位处处透露着阴森恐怖的气息的大爷明显没想配合自己的工作,自己又没办法和别的乘务人员报告这里的情况,天知道他们接下来会做出什么事情……
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为首的黑斗篷竟然真的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沓皱巴巴的车票,甩给了颤颤巍巍快要尿裤子的列车员。
他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捞起那几张车票,一字不漏地开始核对上面标示的行程以及乘客姓名。虽然车票已经被揉得不像样,但它们确实证实了,这些人就是这节车厢的乘客。
“艾……艾尔娜先生……您……您好,您的车票没……没有问题,祝……祝您有个愉快的行程……”
列车员松了一口气,虽然他对为首的男人为什么叫艾尔娜这样一个女性名字感到奇怪,但这属于乘客的隐私,自己没有资格询问。
名为艾尔娜的男人从列车员手中抓过车票,对着车票上规定的座位,看向那个坐在自己位置上打鼾的男人。
周围的人正欲提醒那个男人他抢占了不好惹的人的座位,但那名艾尔娜先生却移开了目光,同他的几名同伴一起在车厢找了一块空地坐了下来。
“很奇怪不是吗?如果你买来的坐票被人抢了,你会和他们一样忍气吞声吗?”斩魂道。
随意缩在自己的座位上,事实上,他从这几个人上车时就开始悄悄打量。其中一个黑斗篷好像腿上有伤,登车时活动幅度稍微有些大,随意注意到他黑袍下露出的惨白脚踝旁闪过不易察觉的一抹银光。
“哈哈哈,小子,估计你也发现了吧,这群人几乎个个身上都藏着武器,看这架势,你这趟北境之旅似乎不算太平啊!”斩魂幸灾乐祸道。
这话再次印证了随意的观察,他在位置上蜷起双腿假装打盹,实际上闪着幽光的瞳孔已经锁定了为首的男子,耳朵也摒除掉其他嘈杂的声音,注意着男子的一举一动。
此时这个叫艾尔娜的男人正在与列车员交谈有关列车时刻的问题,他们好像对这个地方的风土并不熟悉,需要列车员代为介绍。
“爷......您有所不知,奥尔特山脉是咱们这班车所经过的最长山脉之一。车南边过来看似走的都是平路,实则是在车上感觉不出来的上坡路。这片山脉横亘在通往北方的道路上,海拔落差比较大,所以地形也特别复杂...”
“以咱这辆车的速度完全走出这里大概需要一个小时,主要是因为这个山北边有不少峡谷,建轨道的时候不得不多绕一些...”
艾尔娜听得津津有味,是不是还点头附和一下列车员的讲解,这让他感到压力减轻了一些,说话也不因为怯懦而结巴了,随即又开始给他们讲起前方的峡谷。
“山北地势高,四季气候都不好,因此也没什么人在那居住,最近倒是听说有几批勘探队从那边的峡谷进去。”
听到关于峡谷的介绍,尤其是在列车员提到“勘探队”之后,艾尔娜带着兜帽的脑袋突然微抬了一下,虽然很快就回到原处,但这点变化依然没有逃过随意的眼睛。
他一眼就看出来,这个人一定知道些关于所谓勘探队的事。
但列车员完全没有注意到眼前男子细微的反应,他指着窗外一闪而过的地貌:“各位,这就是我刚才说的峡谷,我估摸着还有二十分钟就能走出这片山脉了。”
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过去,一条贯穿南北的巨大裂谷映入随意的眼中,此时的列车正行驶在裂谷一侧的山上,从车窗往外一眼看不到底。
“小子,当心,他们有动作!”
斩魂的提醒从心中响起,随意回头就看见这群男子中最后的三个人站了起来,往身后相邻车厢方向走过去。
“几位大爷这是需要去方便吗?那个卫生间一次只能进一个人......”列车员站起来刚想再度出言提醒,身前的艾尔娜却也站起伸手拦住了他。
“他们坐累了起来走走,你就坐下继续讲...”依旧是破风箱般的声音,但在随意听来却有些其他的意味。
突然,随意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回头看向自己车厢的尾部。
果然,前面的三个黑袍人已经完全消失在视野中后,自己车厢后面竟也推门进来了三个同样身穿黑袍的人。
看来,对方早就安排好了人手,为的就是把每一节车厢都单独分隔开来。
想必自己身后以及身前,乃至整辆列车都已经被这些黑袍人堵死了......
列车员由于背对着后方什么也没有看见,悻悻地坐下又准备开始他的讲解。
“出了峡谷就是...艾尔娜先生,您怎么......”
这一声惊呼似乎吹响了危机的号角。因为下一秒,站在他面前的艾尔娜一个掠步到了列车员身侧,手中寒光一闪,列车员带着难以置信目光的头颅就与他的脖子分离,滴溜溜打着转地飞向车厢内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