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那天的天空十分昏暗,路上的一切都是灰蒙蒙的一片。那是十二月份的傍晚,阴冷干燥的空气胡乱吹动着枯萎的黄棕色树叶,穿梭在孤单影之的人影之中。我走在路上,裹着妈妈早上为我戴好的粉色围巾,低头顶着风行走着,呼出的热气在一瞬间变成白雾,袅袅向天空散去,我已经忘记那天是星期几了,只记得最后一节语文老师留了课后作业。叮叮咚,我赶紧走到一边去,后边的人骑自行车从我身边经过,远处汽车的喇叭显得十分悠远。
心脏一直在胸口跳动,于是我们平常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但在某刻,或许是左脚探出去想踩在地面上悬空的那一刻,我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似乎空了,或许就是空心透明的玻璃球掉落水中吧,在我意识到的时候世界颠倒了,大脑嗡鸣,是我颠倒了。
“妹妹什么时候醒呀?”
“等会就醒了。”
隐隐约约之中,我听见哥哥和妈妈模糊的声音。
睁开眼睛,白色的天花板上有一处斑点,哥哥趴在床边,转头问向坐在一旁的妈妈。窗户紧闭,外面的天已经黑了,我的手被点滴连接着,液体顺着针头注射进血管里。
我完全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好像美美的睡了一觉,又感觉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哥哥发现了我,对着妈妈大喊。
“妹妹醒了!妹妹醒了!”
妈妈过来把手轻轻裹住我的半边脸蛋,似乎十分担心我,而哥哥则在旁边探过来一个头,十分好奇的样子。
“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轻轻摇摇头。
妈妈又贴过来把额头贴到我的额头上,头发弄得我痒痒的。这时候我看见旁边的哥哥哇一下对我做了一个鬼脸,我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爸爸回来了,他和妈妈的表情似乎都很不好。
几天之后,爸爸拉着我的手。
“走吧。”
“去哪儿?”
爸爸摸了摸我的头。
“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
“哥哥和妈妈呢?”
好玩的事情怎么能不带上哥哥呢?他肯定会生气的吧。
“哥哥要上学呀,妈妈当然要在家里陪他。”
“那不是我也要上学的吗?”
“我已经和老师说了,已经帮你请假了。”
既然都这样,虽然我感觉有点奇怪,但既然能有好玩的事情当然是欣然答应啦!又想到哥哥,似乎感觉有点对不起他。
“那我去跟哥哥说下!”
“不行,要赶不上飞机了。”
爸爸握住我的手,丝毫不给我挣脱的余地,于是我也就这样半推半就离开了这里。那是我第一次坐飞机,夜晚醒来的时候,月亮透过窗户照过来,周围的云朵就像纱一样,如果哥哥也能看到也好了。
后来,爸爸把我带到一个新的医院,然后又是坐车去其他的城市,又是另外的新的医院,这样子不知道反复了多少次,爸爸看起来越来越累了,即使是我也知道似乎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情,也不再期待玩乐。
回家的时候,我还记得那场大雪,世界完全变成了白色,路灯下雪花幽幽飘落,爸爸背着我踩在雪上,发出好听的声音。这时候家家户户门口换上了红色的灯笼,远处烟花稀碎。到了家门口,门外的灯还开着,我从爸爸背上下来,爸爸拿出钥匙旋开了门。屋内传来微弱的的灯光,先看见影子拉的老长,然后妈妈走了出来,露出笑容。
“才回来。”
爸爸笑着叹了口气。
“实在是抢不到票了。”
“不过也刚好,面刚下好,等下我再把菜热下。”
爸爸把外套脱下,披在沙发上。
“菜不用热啦,随便吃点就行了。”
突然哥哥从房间里出来了,穿着睡衣揉了揉眼睛,又看了我一眼。
“偶也要吃!”
他含糊不清的说道。
妈妈笑着拍了拍哥哥的脸蛋。
“你呀,不是叫你去睡觉了吗?”
过完年之后,我就住进了市里的医院,爸爸说学校那边不用我担心,我那个时候以为或许是在医院呆一个星期,一个星期之后以为是呆一个月,一个月之后就开始不再做多余的幻想了,但我也没想过自己可能一辈子几乎全在医院度过。
第一个春天的时候,学校里曾经玩的最好的朋友过来看我了,他们拉着我的手希望我快点好起来,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和其他人有什么不一样,得了什么病,但我还是跟他们说没事啦,我过会就会回学校哩。暑假过后,他们再也没来过。还记得有次我难得被允许出去,在街道上我碰见了曾经无话不谈的朋友,但结果我们也只是对上了眼,我刚展开笑容想上去相认,她则转移目光从我的肩膀匆匆走过去,我至今不知道她是把我忘记了还是假装没看见我,但不管怎么样,这也都不重要了,大概注定我与他们没有缘分吧。
在医院的生活就好像枯萎的老杨树的皮一样乏味,时间慢的让人焦急,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游荡在白色到长廊里,把自己想到的事情全部做掉去,结果一看时间才过掉一个多小时而已。后面我养成了数点滴的习惯,但是总是在后面数不完呢,据我的经验来看算到差不多七千多滴左右的时候我老是会发困发觉,不管多精神都会这样,也算找到了一个打发时间的好方法。除此之外,爸爸给我找了一个私人教师,会在每天早上和中午教导我学习,这也至少能让时间过得快一点。还有一点幸运的事情是,我的窗户正好对着医院的大门口,于是我也喜欢看着各种车子进进出出,感觉像游戏里的小玩具一样可爱。不过平常来说我不能离开医院呢,医生蹲下来摸了摸我的头,耐心的跟我说过,要是我离开医院的话肯定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爸爸妈妈绝对会担心的吧。
如果说我最期待什么的话,那绝对就是星期六星期天了。嗯,有时候是星期六,有时候是星期天,总之每个星期爸爸妈妈总会来一次看我,然后这种时候哥哥就有可能过来,我可不是期待哥哥过来哦,只是说如果他来的话绝对会有好事发生的。哥哥呀~想到这里就感觉自己的脸上控制不住笑呢,明明是这么无聊的医院,这么单调的地方,一切的东西都守旧沉重的让人发困,为什么只要哥哥一来这里就会变成游乐园呢?说起来我和哥哥是什么时候相识的?嗯……如果硬要说的话在出生的那一刻果然就见到哥哥了,但是这也不算吧?这么久远的事情根本就记不住。果然得还是有哥哥的概念开始,等到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习惯身边有着哥哥的存在了,倒不如说,完全想不到没有哥哥的日子是什么样子的。想吃甜点可以找他,暑假观察日记没写可以找他,想要去其他地方玩也可以找哥哥,哥哥果然就是实现愿望的万能机器,只要是我想到的,没有哥哥做不到的,这就是哥哥呀。
他第一次来医院的时候,差不多一个星期没见,我看着眼前的哥哥有点害怕我们之间陌生了,但是他却拍了拍我的腿叫我腾开位置,然后他就一屁股坐在我的床上自顾自的拿出没见过的游戏机玩了起来。屏幕上的小人在哥哥的操纵下似乎在做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于是尽管有点忧虑,我还是因为好奇悄悄探了过去,头慢慢搭在哥哥的肩膀上。
“哼哼,我跟你说哦,我可是很厉害的,只要把这个怪物刷五十遍左右,经验就够我升到十七级,然后我就可以回主城找魔法师学习火球术,有了这个的话再去沙漠荒地绝对就能打的过沙漠狂蝎。”
“火球术?”
虽然听不懂哥哥在说什么,但似乎很厉害的样子。
“就是可以在掌心发出火焰biubiu的魔法哦。”
哥哥补充道。
“那哥哥只要打败这些怪物就能学会吗?”
我指着游戏机上这些红色的怪物。
“当然啦。”
我看着哥哥四处奔走,一直在不停的杀怪物,一直到最后总算完成了任务学习到了火球术。哥哥回头看着我,满是得意。
“现在我就让你看一下火球术的厉害,就找这只兔子试试水。”
哥哥要放火球术了!一想到哥哥居然能控制火焰凭空生成我就不禁感叹哥哥实在是太厉害了。于是在我的期待之下,哥哥释放了火球术,结果似乎没我想象的那么厉害,只是游戏里的人物发出了看上去是火焰的东西,对兔子造成了五十三点伤害,兔子死掉啦!获得了烤兔肉!游戏提示道。
“怎么样?”
哥哥回过头来一脸期待的看着我。
我不知道怎么该怎么应对,也不想打消哥哥的兴致,但内心里果然还是在说“就这样吗?这也能算火球术?”
“嗯……”
我脸上的表情暴露了我的想法,哥哥继续追问似乎奇怪我不理解似的。
“怎么样?难道你觉得不行吗?不是很酷吗?”
“还好吧……”
我敷衍道。
听到这个,哥哥的好胜心被激发了出来,他放下了游戏机。
“既然这样,等我一下,我就让你看看真正的火球术!”
说完,他就离开了房间。
等到他再回来的时候,外表看起来与之前无异,唯独不一样的是比之前多了自信的笑容。他的手插在外套的口袋里,似乎是在藏着什么。
“快跟我来,在这里施展火球术太危险了,我们必须得找一个更安全的地方施展魔法。”
“哦……”
我跟着哥哥走到医院背面,这里光秃秃的一片,什么也没有。
“现在我要施展法术了哦。”
这样说着的他,转过身去。
“看好了!”
随着金属的撞击声响起,我清楚的看见一团火焰从哥哥那儿溜出来,啪的一下打在水泥墙上,然后火焰就停留在水泥墙上久久没有熄灭。
这什么呀?这也太厉害了吧?居然真有火球术?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有酒精这种东西,只感觉这就是真正的魔法,哥哥原来是真正的大魔法师!我的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甚至雀跃的要跳起来,当我想去抱住哥哥的时候,我却发现他的手在着火。
“哥哥?你的手烧着了!”
我看见哥哥的表情很奇怪,似乎在笑,但是又全部僵在一起,脸部的肌肉好像在抖动。
“这……这是火焰附魔,放火球术之后就会这样的,不过这是很危险的魔术,你不能学哦。”
“这样啊。”
我乖巧的点点头,哥哥的形象在我的眼里又高大了一分。
后面我才知道,哥哥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酒精,把纸巾浸泡在酒精里,然后攥在口袋里,当他用打火机点燃的时候连带手上的酒精也一起烧了起来,但是傻哥哥为了耍酷还是忍住疼在那里表演,结果弄成了很严重的烧伤,他的旧皮全部掉了下来,一直等到新的皮肤长出来才算康复。就是这样如同英雄的哥哥。
那天晚上我就做了梦,梦见哥哥穿着魔法师的袍子,一下子就把医院变成了花田,然后叉着腰哈哈大笑,“妹妹呀,我厉不厉害。”
但是有时候哥哥也不是每个星期都来呢,我也知道,他也有他的难处吧,也不能每次强求着哥哥和我在一起呢,但是即使这样,哥哥不来的时候就感觉属于自己的东西跑掉了一般,好失落好失落,但相对的,当哥哥来的时候更感觉像彩票中奖了一样高兴,当然啦,我还是很矜持的,必须得表示出不是很开心的样子,顺其自然,顺其自然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