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回来之后一直在发烧，因为没有钱，我们离开了酒店，住进了之前找到了那个廉价的住处。说是房子，其实是由别人本来放车的地下室改造过来的，狭小，主人放的杂物被堆在一边，然后留出了位置来放了一铺床。在半梦半醒之间，我只能喂妹妹喝一点粥。
之后妹妹开始咳血了，这是正常的吗？妹妹咳血越来越严重了，从昨天开始她就没下过床，一天大概能咳六七次血。晚上的时候我压根不敢睡觉，只能稍稍眯着眼睛休息，但凡妹妹有一点动静我就得马上精神抖擞的去观察，每次她都会咳的很痛苦，症状类似于肺结核，但又不是，好几次都一下子吐出了大块的黑色血污，把我吓了一大跳。我在她胸口上披了一条毛巾，每次她要咳了就会狠狠用毛巾捂住嘴巴，完毕之后就再用毛巾干净的一角擦拭嘴巴，我知道她是在尽量保持优雅，但尽管这样嘴巴里也早就全部都是呕人的血腥味，牙缝里全是猩红的血迹，就好像欧洲古典故事里的吸血鬼。
出租屋里环境很不好，因为本来是屋子自带的储藏室改造来的，光线很差，满是灰尘，角落里还都是房东堆满的一些杂乱的东西。我真怕晚上会有老鼠跑到床上来，也或许可能是蟑螂。每次我洗毛巾都得跑到附近的公共厕所里，就好像做贼一样，生怕被别人以为我是一个杀人犯。刚开始毛巾我还根本洗不干净，顽固的血迹存留在毛巾的夹缝中，单单用凉水无论几遍都是清洗不干净的，而且还会带着十分浓厚的血腥味。后面我就学聪明了，每次我都会先打一盆热水，再往里面加一点洗衣液，再把毛巾放进盆里泡一会儿，马上清澈的水就会被溢出来的鲜血染红，大概过十五分钟之后，再把毛巾拿出来用凉水清洗，这时候毛巾才会恢复原来的颜色——浅蓝色。做这些我都必须十分小心不被人看见，没有人会在警察来之前相信一个手抓血染的毛巾，身上有斑斑血迹的陌生人。如果招来了警察，这绝对会上地方新闻的吧，运气不好甚至会上全国新闻，到时候说是人是鬼都可以评价我们几句，不过这些也都是次要，主要的还是真到了那时候便是宣布我们旅行的终结。
“哥哥还记得在出发的时候我和你说过要答应我的要求吗？记得还有一条没有说吧。”
在起来喝药的时候，妹妹看着我突然说道。
“嗯，你说。”
妹妹喝了一口药。
“在我死掉的时候哥哥假装不要伤心，我不想看见哥哥伤心的样子。”
事到如今我也不会说出什么放心吧，你不会死的，这样漂亮话，于是只能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情况越来越差了，妹妹连粥也喝不下，只能吃点清淡的汤水，我握住妹妹的手贴在自己的额头上，感受着她的体温。她现在经常流虚汗，得一天帮她擦三次身体。大概是因为吃不下东西的缘故，妹妹现在已经消瘦了许多，远没有之前的年轻貌美，她脸上的皮肉紧紧附着在骨头上，颧骨完全凸现了出来，眼眶也完全凹陷了下去，妹妹上次洗脸的时候在镜子里看到了现在的自己，愣了下，笑着对我说“我现在好像老巫婆哦。”从此之后我就尽量不让妹妹看镜子了。
“阿闲吗？”
在妹妹睡觉的时候我还是打通了阿闲的电话。
“我去，你跑哪去了，我这几天找你人也找不到，跑你家也没人。”
电话那边传来熟悉的男音。
“借我钱。”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靠在墙壁上，感觉全身都没有了力气。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只是问要多少。
“越多越好。”
“我这里先给你转一千，过几天我再给你转五千，如果还不够的话你再找我要，我再想想法子。
“好。”
阿闲挂断了电话，我差点哭出来。
到了晚上，妹妹的额头还是滚烫，我喂她喝米粥，她还是吃不下去，反而一直在吐，吐的我一身都是。
我握住妹妹的手。
“后天我们就去意大利，我和……之前的朋友借了点钱，没事的，一定能行的。”
妹妹没有说话，只是对着我微笑。然后又抱住我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又一次沉沉睡去。
时间来到预订好的，飞机准备启程的那一天，按计划我们应该回去拿护照，然后在傍晚上飞机，去意大利。早上天气很好，昨晚下了一场雨，现在的空气既清新又凉爽。妹妹今天的状况似乎挺不错，烧在昨天晚上退了，此时药也已经全部用完了。
“明天就去看水仙花田吧。”
昨晚的妹妹这样说道。
“明天不是准备回去了吗？”
妹妹握住我的手，轻轻摇了摇头。
“去看水仙花田吧。”
于是早上我们坐上公交车，去那片水仙花田。花田无边无际 白色的水仙花盛开在各个角落，就像妹妹裙子的颜色一样。奇迹似的，花田只有我和妹妹两个人，我搀扶着妹妹走在田野的小径上。
我有一种错觉，这些白色的花瓣都是大片大片的雪，就像妹妹出生的那一天一样，整城下起了漫天的大雪，甚至学校都因为这雪停课，电视台都专门报道了这场雪。铺在地上的雪足足花了七天才融化。
“这一切我都不后悔呢。”
在花田里，妹妹突然说道。
“什么？”
“一直到这里，到现在，我都没有后悔过，只觉得在这里真好。”
在我转过头的时候，脸颊突然被点了一下。
妹妹笑着，“我可不能到时候死掉了初吻还在，也太丢脸了。”
我看着这样的妹妹也笑了。
“确实呀。”
走累了之后，我和妹妹坐在花园中央的长椅上，头顶上是无边无际的湛蓝天空，周围是摇曳的花朵，哗啦啦发出声音。
妹妹的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就像小时候在那片向日葵花田里的一样。
“我爱你。哥哥。”
耳边传来如同呼吸般的可爱声音。
“我也是。”
我答复道。
妹妹就这样死掉了，死在了那张长椅上，死在了这片花园里，我们到最后也没去往意大利，我也答应她到最后也没摆出伤心的样子。
在葬礼上，只不过是一个可怜人家的女儿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