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望去,纯白的雾气充斥视野。
啊……是在做梦……
脑子里自然而然地这样下着判断,一如往常。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梦中的浩大城堡便坍塌为这样的无意义的废墟,情景更为单调,如同深海也如天空一般的氛围,空灵且令人窒息。
自己这样算是病情加重了还是快好了?
自嘲般的这样想着,随后放空自己的大脑,整个人也跟着松弛了下来,毕竟在这里也没有别的事情干,不如顺带着想想白天的事,权当是发呆了。
对,之前……
徐幸依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一下子翻身打了滚站了起来,双手按向胸口和后背,不知何时头上已是冷汗遍布。
对对,之前……
我没死?
还是已经死了?
我……
“你已经死了哦。”
某个声音在一旁冷不伶仃地响起,徐幸依仓皇地转身,愣了一下,苦笑着看向位于自己身后的少女。
纯白的发色,瞳孔与衣摆,宛如神明一般的身姿,她就是站在这里,淡然看向徐幸依,微笑着。
“开个玩笑的,你估计过一会就可以醒来了……额……或者不止一会,不过总的来说还是问题不大。”
她走到徐幸依的身前坐了下来,带着恬静且疲惫的神色看向对方,随后微笑着说:
“感觉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啊。”徐幸依眯着眼,身体向后倾倒了一下,就这样看向身前的少女,他不清楚自己现在的具体语气,但估摸着是不太好的。
对方的神态没变,仍旧是那样恬静,但仿佛更为疲倦了,她在一段时间的沉默后这样说,语气缥缈:
“要做交易吗?”
“交易?”
“是的。”
“什么的交易?交易什么?”徐幸依问道,面无表情的。
“什么的交易啊……”对方的神色还是没变,就这样静静的沉默着,又过了一会才开口,说道:
“以部分交换宿命,仅此而已。”
“命运?”
“不不,是宿命,换而言之就是‘生来注定的命运’,相较命运更为绝对,且无法抗衡。”
“为什么。”
“因为你注定如此。”
“可这样为什么还要交易。”
“因为这也是其中的注定。”
“这样啊……”徐幸依接过对方的话语,细细思索,如将其咀嚼,吞咽。
“怎么称呼你,神明?还是别的什么?”
“神明……”对方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句,没有迟疑地继续说:
“可以的,不过具体随便你。”
“这样啊。”徐幸依看向她,或者说祂,岔开话题一样的这样说:
“本来的话,梦境里还有个宫殿的吧,这地方哪里去了?”
“消逝了——或者,更确切地说——坍塌了。”神明淡然地回答。
“神的居所也会坍塌的吗?”自己的语气大抵是变得更差了,徐幸依这样想着,但还是接着问道。
“神的居所……也是……”神明这样说,现出了一下子的思索神色,随后回答:
“现实靠近了虚幻,梦境就会崩塌,这是十分正常的,无论其是否属于神明。”
“梦是现实的延续,现实是梦的终结,神明也自然会做梦,而其消逝也是必然。”
“啊,这样啊……”徐幸依漫不经心地听着,无所谓地回答,整个人不知何时已经缩了起来,她发现自己已经没法控制自己的语气了,发抖的厉害,无比僵硬。
“我不能拒绝吗?交易。”
神明仍是维持着淡然的笑容,可能是因为过度的僵硬或紧张,徐幸依才看到对方眼中的神情,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与纯白的竖瞳混在一起显得无比怪异。
她发现自己之前都不曾直视对方的视线。
“早就已经开始了。”祂这样说。
“啊?”
“交易早就已经开始,你们还没有死去,那就是交易的证明。正是因为已经开始,所以才是命中注定。”
“可是,如果是我的交易的话……”自己说的话可以感到明显的慌乱,徐幸依含糊不清地快速说:
“内容是什么。”
“你接受宿命,众人存活。”
“那我为什么不知道。”
“这是交易内容的一部分。”
“那诸葛东为什么死了。”
“死人无法复活,哪怕是神明的力量。”
“呼——”徐幸依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右手不自觉地把玩起垂下的头发,她低声问道:
“那接下来的交易是什么?或者说,你说的那个交易是否已经包含全部?”
“接下来的交易是你的心,使你可以触碰神明。”神也轻声说道,上身轻微摇摆,带着纯白的发丝轻轻晃动,在纯白的雾气中更显得缥缈且虚无。
徐幸依发现对方眼中的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更为明显。
“这就是下个交易的内容。”
“那我不进行这个交易呢?交易的主导权应该是在我手上的吧!不管怎样我总是要知道的吧!这样的事……这种……”徐幸依低着头,急促地将话语一口气说了出来,但说到最后却泄了气,感到自己的嘴好像在发抖,说出来的东西倒是比自己脑子里的清楚,但这反而使得她更加惶恐。
她轻轻抬头,直直地看向在一旁的神明,盯向对方的眼睛,那纯白的竖瞳。
对方眼中的情感近乎要溢出。
哦,对,理论上一眼就可以看懂的,为什么现在才反应过来。
那是怜悯。
“你应该是知道的,又或者说是猜得到的,就凭你的直觉的敏锐来讲。”神明这样说,悲悯地看向身边的少女:
“你是无法拒绝的,或者说你不得不同意。”
“这就是宿命。”
话语传入耳朵,徐幸依呆坐着,沉默地,突然像是泄了劲一样向后瘫去,右胳膊挡住了自己的眼睛,纯黑的发丝向着身边散去,在雾气中如被茧包裹。
她听见了身边又有动静,挪开手看了一眼,却发现纯白色的神也在她身边躺下,发丝也是随意地四散着,黑与白轻轻交织。
祂正在温和地看着她。
“心脏做交易的话我不就死了嘛。”徐幸依苦涩着说。
“要取人性命的话就直说啊,绕这么大弯干什么啊。”
“还时不时在平时冒出来,还把我拉进你的梦里,干嘛呀……这样的……”
接下来说的是什么就连自己都不清楚了,就只是机械化地张嘴,说出来的话都不由自己。
或者只是想说而已。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命运。
神明则是一直注视着她,温和地,直到她实在是说不出话。
“还记得吗,我想这个你应该是不会忘记的,是在你刚刚接触到这里的时候的事情。”
祂这样说着,随后缓缓伸手,轻轻触碰向愣住的少女。
刚接触到这里的时候的事情。
原本模糊的记忆缓缓浮现,徐幸依确实记得,这场景在脑海中本应是无比清晰。
“我在那时和你说过。”
神明的低语仍在耳畔。
“你会有十分精彩的一生……会经历过去未曾经历过的,会体验过去未曾体会过的。”
“会服下最甜的糖,饮下最苦的毒,会爱,会恨,会体验很多很多……”
“我是这样说的。”
“所以你是不会死的,只是失去了心而已。”
神明说着,轻轻地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
十分相近的距离,近乎相贴,只是其中一位的胸腔中没有心跳,但如同空虚般的回响仍是可以同人的心跳交汇,死物在这一刻也可焕发生机。
黑白的发丝更加交融,朦胧间仿佛化为一体。
神明祂说:
“没有人生来就是婴儿的。”
“说到底,绝大多数人都是骆驼。”
神明又说:
“但不论如何,人是不能一辈子像个骆驼的,这样的负重终会劳损,但前进是必须,舍弃的事物向来是不会少的,包括心。”
“这样的话,哪怕只是我的祈愿——像个狮子一样吧——也只能如此了,可以将它看成神明的期待,或是祝福,或是诅咒……看成是你可以想到的任何事物。”
神明说着,向着徐幸依探出双手,明明已经是极近的距离了,双手仍旧向前触碰。
探出的手有着温度,不是热,而是某种更加相近于光的触感,人看到便会感到欣慰,如同发自内心的对自己的宽恕一般,遥远且不可及。
徐幸依打着颤,想到了,或者说从来没有忘记。
在她的父母因为车祸死去的那天,她也是这样缩在那个九十五坪的房子中,看着在家里进进出出的各种亲戚,发抖着,期盼着可能的一点温暖,无论是谁的。
她那时是真的希望世上是有神明的。
只是希望有谁抱一下她。
神明说:“时间到了。”
于是祂拥抱少女。
“梦境要终结了,去迎接现实吧,你的现实。”
最后神明是这样说的,更加紧的拥抱。
既向下如下沉,也似上浮。
穿过窒息便是轻松,徐幸依最终回到了现实。
***
还是求月票,点赞和收藏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