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洞窟是一眼就可以看出的适合人们容身的地方，两侧成半月形外拱地包住中心，与上方的石壁一同合出了一个半球形的空间，大家把帐篷撑在了这里面，火也点了起来，环境干燥，再向里面的左手边探去，一个有岩石遮挡的，较深的隧道就出现了，它通向了几处较小的洞穴，其中一处靠外的洞穴有着一个较大的空间，它里面还有一块较其他地方明显凸出的岩石，整体环境昏暗且干爽，但还是有阳光可以从另一侧缝隙透下，也是一处十分适合人们休息的场所。
像是撞大运了一样呢，这种环境是可以在野外乱晃的情况下碰到的吗？
已经吃好午饭的徐幸依无事地回到了那个小石室，思维发散着想到了这些事情，随后微笑了一下，靠到那个铺有厚垫的石床上打了个滚，眯了眯眼。
算了，由他去吧。
大家现在或多或少都有事情要做，像是晚上柴火的收集，洗好衣物的收整，还有担水烧水呀之类的，不过徐幸依是伤员，摆烂还能有人嘘寒问暖，说实在的还是有点爽的。
少女这样想着在床上轻轻打滚，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江欣悦和王致远请过假了没有，不过到时候见到和他再提一嘴应该也是一样的，这不是什么大问题。
就这样发着呆，突然位于出入口的悬挂着的破布被掀了开来，徐幸依抬头看去，看见江欣悦走了进来，手上还拿着一叠黑色的衣物，定眼看去，是她刚来到这个世界时穿的那身，明显是刚洗好晒干，叠的整整齐齐的。
“啊，衣服已经晒好了吗？谢谢。”徐幸依说着，从床上坐了起来，伸手接过。
“嗯，毕竟有人带去学校的洗衣液和肥皂也和生活用品一起掉到了这里，难得有停下来的时间，洗一下衣服洗洗澡什么的还是蛮舒服的。”将衣服递给徐幸依的江欣悦笑了笑，和徐幸依一起在床上坐下。
“这样子啊……欸，你们洗澡是怎么洗的？这里哪有洗澡的地方。”徐幸依眨了眨眼，突然问道。
“咦，你没有向着这个隧道的里面走过吗？里面还有一个潮湿的洞窟，有泉水冒出来的，我们找了个东西接了接水就拿来洗澡了，那个水还蛮干净的，量也不少。”江欣悦回答道。
“啊……这样啊……”徐幸依回道，单手抱着衣物，表情微妙地看着江欣悦，两个人对视着，相互眨了眨眼。
气氛一下沉默了起来。
“那个……额……我要换衣服了……”徐幸依将手上的衣物举起，挥了挥，略显尴尬地说道。
江欣悦也反应了过来，一下子手足无措地站了起来，视线漂移着。
“啊，对对，抱歉……额……我现在先出去。”她这样说，语气温吞。
“啊……额……”徐幸依看着向门口走去的江欣悦，苦笑了起来，随后整个人像是出来一口气一样的放松了下来，她又向前走去，伸手，拉住了本要离开的江欣悦。
她说：“……不过……”
她的声音很轻。
“之前不是说了吗……有些事是可以的……不是吗……”
江欣悦有些时候真的感觉自己是在被耍弄着，明明先提出这些让人害羞请求的人是对方，但最后手足无措的人肯定是自己，可偏偏根本没有办法拒绝，就在想着这些的时候自己已经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反应过来时已经转身，眼睛不敢向着对方的脸上看。
不过余光可以看到她的微笑，整个人又被牵了过去。
明明伤才刚好，怎么又和没事人一样。
“好了好了，开个玩笑，帮我看看我后背的伤怎么样了吧。”
“哦，前几天的话淤青还是蛮严重的。”
徐幸依微笑着说着，江欣悦赶忙接话。
江欣悦看着对方犹豫了一下后转身，直接从下方掀起了连体的睡裙，自己的眼中映出了对方的绝大部分的肌肤，还有自己给她穿上的贴身衣物。
她向后背伸手够了够缠在胸腔部位的布条的活结，但发现够不到，整个人迟疑了一会后说：
“帮一下忙，欣悦，帮忙解一下。”
自己走向前去伸手，指尖勾到粗糙的纱布条，向后扯就可以解开，随后将解下的布条向着对方手中递去，视线则是只敢盯向对方的后背，她感觉自己又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口水。
“谢了，对了，为什么要缠布啊，是包药吗？”
“啊……嗯……是的，张浩然有带着这种……跌打损伤的药？纱布则是周博文的，他总是会带这些东西。”
“张浩然……哦，对，体育生……是的……那到时候要把残余的药给清洗一下吗？”
“额……好像不用，听说是可以被皮肤吸收的……”
“这样啊……”
两个人的声音轻了下去，对话的声音消失了，整个房间只剩下了某些杂乱的声音。
沾有药液的显脏的布条落在了石床上，轻飘飘的一块。
“……怎么样……”徐幸依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听起来好像和平时一样。
“啊……嗯……咦……”因为目所能及的事物而迟钝的江欣悦迟疑地发声。
“好像好的差不多了？怎么会这么快？”
她感觉徐幸依好像轻笑了几声，这笑声发干，然后对方的双手环抱在胸前，转身，正面的身形暴露在了江欣悦的眼中。
尽管已经看过很多次了，但是还是口干的想逃，感觉自己的眼镜好像要从鼻子上滑下来了，只能不断地扶着。
“等一下啊，干嘛啊，突然的。”感觉自己语无伦次地说着，大脑摇晃的好像后退。
“欣悦。”对方直视了过来，连双手都放了下来，身体在自己眼中完全显露，洞窟有裂缝，午后的光透进来，所能见的都无比清晰。
她说，看过来的是极透如镜的纯黑瞳孔。
“……要做吗？”
极透如镜的瞳孔在光中浮动地飘着，这神情自己肯定在哪看过。
但自己不会旁观对方，模糊或许就代表忘却。
“为什么啊……”
自己说这话的感情是什么？所有的全部的一切的通通都叠在一起，吐出来的声音才显得平淡，但实在没办法在这里旁观自身，毕竟最不了解自己的终究是自己。
“你……这样子，有点奇怪啊。”
“是吗？”她仍旧是那样，袒露着，眼神柔和，既目视向她，又直视向渺远，这让江欣悦总是会担心她将心掏出，献给自己混着淋漓的血。
随后她真的伸出手来，这画面在江欣悦将来的记忆中总是带着红色，但仍旧镀出琉璃与花的色彩，翻飞的血是真的或是假的，不过确实融入体内，除了温暖之外再无其它，余下的都不真切，毕竟回忆总是朦胧。
……
“圣光，圣光，既是明日，一切的结果，可能的终焉。”老人这样想着，看向身边的青年，对方也注意到了他的视线，看了过来。
“首席。”他说，脸上有源于老人视线带来的些许困惑，但更多的倾向于某种不甘，这表情已经盘踞已久，只不过因为时间将近才明显。
老人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将这种情绪消融，他只好伸手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用着和往常一样的温和语气，这样说。
“孩子，这到底是你的任务的一部分。”
孩子，是的，孩子。他到底还是太年轻了，不过这也是好事，在明天之后，在仪式之后，不论成功与否，他定然会收获成长，无论或小或大。
毕竟他们现在都沐浴在圣光中，而圣光则充斥于整个设施，大家都一样，虽然这说法有点不客观。
卡蒂斯听着老人的一如往常的言语，也只好表情松弛了下来，而眼睛又不由得眯了起来，但眯成一条缝仍会透进圣光，神圣温暖但刺眼，稍有不慎就会激出泪来。
……
徐幸依穿戴好衣物，向后拢了拢四散的头发，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向着身侧看去，看向正在收整衣物的江欣悦刚刚坐起，正拿起放在一旁的眼镜，展开后戴了上去，深褐色的瞳孔在光的扭曲下轻微变形，徐幸依在一边看着。
她有些时候是真觉得对方戴眼镜的样子稍显妩媚，这让她现在有点害羞起来了。
可能是因为盯着看了太久，对方好奇地看过来，气息还是稍显不匀。
“怎么？”她问。
“那个发绳呢？”徐幸依指了指自己的头发，说。
江欣悦现出了恍然大悟的样子，随后将一直在自己右手挂着的红色头绳取下，自然地向着徐幸依的方向靠去，拢起头发，轻巧地绑了个马尾。
“不好意思啊，之前都忘了。”
“没事，毕竟我也忘了——这个睡裙和……内裤我就先拿着去收起来了，明天就要出发了，应该没时间洗衣服——你的包在哪？”徐幸依将散乱的衣物收起，看向江欣悦，说。
“嗯……算了吧，你收起来吧，你不是刚好没有换的衣服吗，这不是刚刚好。”江欣悦想了想，微笑着说。
“咦……”徐幸依眨了眨眼，又看了看衣物，随后两人对视，又不由得都笑出了声。
“你先起来吧，我把这个床铺收拾一下。”
“不用了，让我再躺会，你先去吧，现在时间应该不早了，估计都要日落了。”
徐幸依看着在床上伸着懒腰打着滚的江欣悦，不由得又笑了出来，说了声好就向着出口走去，掀开挂在那里的破布，再是看了看挂在入口木杆上的木板，看着上面的“请勿打扰”，伸了手，然后想了想，最后还是将它摆在那里不动。
江欣悦是过了一会才出来的，当她从这个隐蔽的石洞中出来，首先看到的就是日落，金色的一片包裹着天空。
人生极短又长，记忆的片段也会拼凑着相融，这一生到底不是电影，往后就是模糊模糊再模糊，只残余些四散着发光的事物，荧荧的，无法忘怀。
在这很久很久之后，已然是十分年迈的江欣悦时常会在日落之际瞭望太阳，看着金色的阳光确实的从那个赤红的球体中发散，山坡的枯败的草与木与花都可以镀上赤色，还有感受那与日光一同前来的拂过面庞的风与温暖的气息，而这时她总会想起，又或者说从未忘记，很久很久的过去之前，她真的见过的真正的神明，她就是这样子伸手，流淌出的红色镀出日落的金，还有那如蜜一般的香甜。
只是些许的微甜也可久久凝滞于记忆，不断震荡，回响，飘摇，嫣然回首，使人生都浮游如梦。
神明或许总是会降下怜悯，但过往的总是最为绵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