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更衣间里,一个看上去有些老成的精壮男人正在整理自己的领带。
距离伊晨被抓至今,已经过去了七天。今天对于张向文来说,是个重要的日子。
现在是早上八点,他即将上台致辞,授勋升职,领取奖金。
今天对于张向文一家来说也是个重要的日子。
今天领到的几万奖金,和之前的钱放在一起,就能治好自己女儿的白血病。
这意味着一家人之后可以过上幸福的生活,再也不用担心病痛,可以四处游览,可以放心让女儿快乐地生活。
今天对于他们来说是改变命运的一天。
对伊晨来说也是如此。
今天下午,张向文将会亲自带队押送他前往延庆监狱,这一段路程是他最后的机会。
获取一个不那么灰暗的未来的机会。
张向文整理好自己的着装,入场接受授勋和升职。而此刻的伊晨则是慵懒地躺在自己牢房的床上,思索着之后的事情。
看着光秃秃的墙壁,想了半天脑子里也没点东西的伊晨决定出去转转。
现在是早上八点多,根据入狱时候和他说的时间表来看,伊晨大概有两个小时的放风时间。
走在清静的公园里,伊晨脑中不断浮现着一个月来和灵樊希在一起的经历,也止不住的绝望着今后无趣且无意义的生活。
世界是灰暗的。
无数人忙碌一生,为了金钱而奔波劳命。
年轻时为了心中美好的未来而学习,成年后为了生活和贷款而工作,老年时为了自己的儿女而操心。
然后如其他人一样,死后被扫进历史的尘埃里。
历史的车轮滚滚前进,一生所留下的所有努力都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所谓心灵鸡汤,也不过是洗脑的毒品。
伊晨时常自问,自己活着这一生是为了什么?
所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答案自然是显而易见的简单。
为了自己。
可即使是这么简单的一个理由,伊晨都不能作为自己生存的目的。
人们沉溺于金钱,文娱被资本侵蚀。
自己所热爱的事物在浮躁的人心和暴虐的戾气中烟消云散,成为资本家手中用来捞钱的工具。
世界是灰暗的。社会是腐败的。人是不可救药的。
在这种情形之下,灵樊希给了伊晨一个努力的理由,有了一个前进的方向。
但现在的两人再也没有相见的可能了。
看着耸立在面前的砖石高墙,伊晨默默回头,向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差不多该回去了,等会还要工作。
所谓工作,在看守所里无非就是踩踩缝纫机,做做鞋子一类的简单事情。不用太多知识,简单易掌握,出狱后也有个正经的生活技能。
从双开的大铁门回到室内,伊晨轻车熟路地朝着自己工作的房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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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九点半,一阵电铃声响起,宣告工作时间的开始。
走廊上的狱警纷纷行动,进行着囊括了整个看守所的巡逻。
这段时间里,公共区域和牢房中不允许有任何犯人游荡,搜查组将会一间牢房一间牢房地搜查违禁品,检查设施有没有损坏。
而此时,在看守所一个东边靠窗的房间里,伊晨正在一本正经地摸鱼。
工作间内,嗡嗡声不绝于耳,几十架缝纫机整齐地排列在房间中央,屋子的四个角落站着四名狱警监督秩序,还有一个狱警在缝纫机间巡逻,确保效率。
那个巡视的狱警已经在伊晨身边转了好几圈了,但看在伊晨虽然摸鱼可工作仍然保质保量的情况下便没说什么。
“兄弟,有心事?”
趁着巡查那人暂时转悠到了房间的另一边,伊晨身边一个二十出头的男人凑过来悄**地小声道。
这人就是前两天伊晨刚来时,那个在食堂找他搭话的李桐。那天聊天没聊成,他便在之后的放风时间像个狗皮膏药一样跟在伊晨屁股后面。就这样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天,互相之间也是熟络了起来。
现在的伊晨虽然与平时差不多,可李桐却还是感到了那一点点异样。
平时伊晨应该是直接让他滚蛋,现在竟然对他言语温柔起来了。
不对劲,很不对劲。
李桐不愧是因为当海王进来的人。
“嗯,怎么了?”
伊晨斜了他一眼,没有抬头。
“是因为什么,那个女孩么?”
李桐微微收起笑意,认真地问道。
“大概有一些吧。”
伊晨想了想,心不在焉地回道。
他的思绪还没有从那片泥潭中脱离。
李桐沉默了一会,安慰似的拍了拍伊晨的肩膀,转身回去工作了。
时间飞速流逝,上午的工作时间很快结束,几名狱警让他们排好队,前往食堂解决午餐。
伊晨被单独带着,吃完午饭之后他就要被张向文亲自押送到延庆监狱。
起码文件上是这样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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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物,伊晨感觉自己脑子里乱糟糟的。
出发前李桐的一句话,让他原本放弃了的想法再次浮现。
“兄弟,听我句劝。”
那时候的伊晨不解地看着揽着他肩膀的李桐。
“有什么想做的事就去做,别让自己后悔。”
伊晨被关在一辆厢型车警车的后面,专门运送嫌犯的地方。
他不知道为什么去延庆监狱要把车开到郊区,司机也不知道。
......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警车缓缓停在了一片荒野之中。
张向文打开伊晨,押着他下了车,挥挥手让那司机掉头回去了。
这次押送他的车一共两辆,一辆是张向文开着的SUV,另一辆是个后面焊上铁栏杆的面包车。
伊晨坐上了张向文的座驾,张向文帮他解开了手铐,随后便掉头朝着市区开去。
为了顺利让伊晨回去,他特地绕了一圈,把车开到了郊区。现在伊晨被转移到张向文车上的事,只有他们两个,还有之前开着面包车的那个警察知道。
这要是在市区,估计领导早就把电话打过来了。
回程的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
伊晨就仿佛是睡着了一样,靠在车窗玻璃上,一点动静都没有。
“你家里人现在应该已经在等着你了。”
“......”
没有回话。
张向文瞥了他眼,便接着开车。
经过了漫长的车程,警车又开回到市区,顺着高速到了伊晨家附近。
车子拐下三元桥,张向文和伊晨嘱咐道:
“千万记住了,这个月别出门,之后最好换个地方过日子。”
伊晨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正在开车的张向文微微侧目,看见了他的样子,犹豫再三,还是告诉他了一个消息。
“灵樊希已经和她舅舅坐飞机去香港了,估计之后就在那定居了。”
伊晨愣了一会,没有回应。
“这样啊。”
过了一会,忽然这样说道。
车很快就驶进了地下停车场,停在了电梯前。
伊晨默默地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下车。
“...谢谢。”
张向文还没反应过来,伊晨便跑进了电梯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