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清阳还记得大约9岁那年,他被父母拉去,给村里的“卜卦大师”算了一卦。
大师修为不高,却一表人才,算的卦也颇准。
小到月内会遭遇的灾祸,大至人的命途,没有什么是他不能算的。
村里的人常常来找他算卦,而他也总是表现得游刃有余,信心十足。
但清阳记得十分清楚,在为他算卦时,大师的脸上分明布满了汗水。
嘴里还念念有词。
“这....嘶....”
大师倒吸一口凉气。
“恐怖如斯!”
然后就这么惊叹了一声。
父母闻言,你看我我看你,愣了片刻,才意识到结果似乎不尽人意?至少从大师的反应来看是这样。
父亲就急忙道:“大师,您这是什么意思?”
大师抹了抹脸上的汗水,又摸摸胡子,想着要如何解释。
“你的娃...有女难之相啊!”
“女难之相?意思是我家清阳今后会妻妾成群?”母亲问。
“不是不是。”
大师摆摆手,叹道:“这女难之相,意思是他今后会遇到很多女人,但!遇到的女人,定然会让他吃苦头。”
父亲犯难道:“这....意思是他会遇到坏女人?”
“是。”
“有多坏?”
大师摇摇头:“这就算不出来了。”
“但卜卦到底只是预测走向,而人今后的道路之多,数不胜数,我虽是靠算命为生,却也要告诉二位——命,是不绝对的。”
母亲捏了一把懵懵懂懂的清阳,问:“大师言下之意是,他也有可能会遇到好女孩,是么?”
“是的。”
“可....若他遇到的是坏女人,要怎么办?”
大师眼里闪着矍铄的光。
他沉声道:“自然是要变强,这天虚界弱肉强食,若他能有战胜一切的力量与意志,还怕什么?”
“区区坏女人,不全都驯服!”
是啊,若我能有力量,何须惧怕任何人?
多年以后的清阳,忍不住这样想到。
身体,在坠落。
他从未觉得天空如此遥远,如此触不可及。
侧腹的灼热与痛感在呼啸的风下,变得尤其强烈,随着身体的下坠,记忆也如走马灯一般闪过脑海。
..........
..........
剑光闪过,眼前小人似的魔物在眨眼间就被一分为二。
清阳轻吐一口气,甩掉剑上的魔物之血。三步并作两步,步伐轻快地来到那闪着幽幽蓝光的石头前。
他弯腰捡起,拿出符箓贴在石头上。
符箓上的字渐渐隐去,新的字随后浮现。
八百。
清阳惊喜道:“思若,你看,这蓝灵矿石有足足八百分,这里还有一块,共两块,够我们通过考核,从一年级晋升到二年级了!”
温思若缓步走近,衣裳一尘不染,清冷的面容上并未出现一丝一毫的喜悦之色。
“嗯,不错。”她淡淡应道。
她身上的柔和香气令清阳面露些许绯色。
他今年已有17岁,正是少年对异性的心思最为萌动的时期。
即便父亲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诉他——要警惕长得漂亮的女人!
即便母亲反复不倦地劝告他——要警惕长得丑的女人!
即便大师也在西去前曾警告过他——要警惕天虚界一切雌性生物!
但这份仅有少年时期才会有的思绪,怎么可能轻易抑制得住?
而温思若不仅曾帮助过他,彼此间还相处了一年....虽然只是以朋友身份,可依然让他有了更为模糊,更为深入的想法。
因此他很敏锐地捕捉到了温思若的微妙反应。
清阳疑惑道:“思若你不开心吗?”
“开心。”
“但你表情却没变化。”
“我只是没表现在脸上,你我相处已有一年之久,你难道还不懂我吗?”温思若平静道。
的确她一直都是这样,对世间的一切都表现得冷淡且漠然。
清阳便也不在意道:“嗯,我懂。既然我们已经拿到了东西,我们就回去吧?”
“好。”
回去的路上,清阳余光总会被温思若那空着的手吸引。
要是我牵了她的手,她的脸会浮现出我所期望的那一抹红吗?
清阳动了动手,想要轻握住温思若的小手,然而就在指尖触及到她手背的那一瞬间,温思若忽的冷声道:
“你干什么?”
冰冷的声音让清阳心一抽,但他还是顶着这刺人的目光道:“我能牵你的手吗?”
“不能。”
“为什么?”
“不为什么....以后莫要再这么说了。还有,蓝灵矿石交给我保管吧。”
清阳失落道:“好。”
二人回到云船前。
这云船是清阳租借过来的,而非云游阁为学生们派遣的。
原因是温思若不想和其他学生坐同一只云船。
清阳正想再说些什么打破沉默,温思若就已经登上了云船。没办法,他只好紧跟上去。
云船启动,升入天空。
清阳一面驾驶,一面观察着温思若。
她好像在寻找着什么,望着四方。
“你在找什么?”
温思若没有回答,清阳没由来的感到不安。
而好巧不巧的是,视野里有一艘云船在靠近,清阳眯起眼,它看起来也不像是他们学校的云船。
“停一下,我朋友来了。”
“啊?”
“我说停下。”
清阳只好停下,不久,那艘云船到了边上,挨得很近。
三名青年从中走出,竟直接跃到了温思若身边。
“东西呢?”
“在这。”温思若把蓝灵矿石拿了出来,交给了为首的青年。
青年满意一笑:“做得好,那他....”
“随你。”
温思若不耐烦的声音一落,另外两名青年便拔出佩剑,剑指清阳。
清阳难以理解道:“思若,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
温思若冷声道:
“你已于我无用。”
..........
..........
温思若原来是这样的女人,恶毒、残忍。
那这一年间的一切,大概只是为了利用我而装出来的样子罢了。
“你...是一个人?好巧,我也是,你饿了吗?不介意的话,吃我这一份吧。”
“你已于我无用。”
清阳胸口一闷,人生第一次对异性的憧憬和喜欢,就这样被轻易碾碎、践踏。
而他则要因为温思若这个坏女人,惨死在悬崖之下。
“不....我不能死在这里。”
若他死去,他父母定然会终日以泪洗面。
他必须得活下来。
清阳紧握佩剑,已有决心。
...........
...........
冷双永远忘不了那一天,她那亲密无间的朋友的脸。
“我嫉妒你的天赋,你的剑,你的一切!”
“剑帝又如何,在天上令使的面前,不也如蝼蚁般渺小,如丧家之犬般落魄,而我终于能亲手夺走你的所有了。”
“去死!”
她一生中接过无数剑,却没有哪一剑像是那一天一样,令她打心底里发寒。
而如今,冷双只能如死尸一般,仰望着崖上的天空。
她失去了肉身,唯有神魂逃过一劫,但也落在了这悬崖之下,被一枚储物戒指所困。
活着,又没完全活着。
悬崖之下的风景一成不变,偶尔会有几具尸体从天而降,可尸体对她来说没有半天用处。
过了多少年?她不清楚。
这天虚界变成了什么样?她不清楚。
那女人,又怎么样了?她还是不清楚。
唯有心中的怨气在不断增长,她觉得自己快要走火入魔了。
但一枚戒指走火入魔,怕是也改变不了什么。
如果天上掉下来一个恶人就好了。
冷双不曾祈祷过,但现在她希望来个人。
最好是这样的人:
第一,得坏。
第二,得恶。
第三,得蠢。
这样她就好下手了。
而她没想到的是,天上还真就掉下来了一个人。
砰砰砰....那人影自天而落,想要把剑插在岩石里,却摔在峭壁上,摔在峭壁的树上,又最后摔在了地上。
不知是不是命硬,还是幸运使然,他竟然没死,只是奄奄一息地躺在附近的地上,发出呢喃般的苦闷声音。
冷双忍不住探出神识,去仔细观察。
这从天而降的竟然是一个脸上稚气未退的少年,面容清秀,穿着的像是某个门派的衣裳,青得朴素。
她又望了眼天空,好像不会再掉人了。
那....
“就你吧。”
虽然感觉不符合条件,但也没有别的人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