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蒂突然停止用汤匙继续搅动桌子上的红茶，情不自禁地叹息一声。
“在开始今晚的对话前，我觉得有必要给你看看一点东西。”
她随意一挥手，四周木屋的墙壁和地板竟然逐渐淡化直至彻底透明，两人身处的昏暗空间也彻底变成一片浩瀚的宇宙！
夏尔抬头望向天花板，可以看到漫天的璀璨星河以及间或划过天际的流星，显得瑰丽而又浪漫无比。
“喔呜……”
少年晶亮的双眼完全盛不住这片俯仰皆是的星河，半晌后才如梦初醒地问：
“这里是？”
“梦域，或者你可以单纯地理解为梦境组成的世界。你现在见到的每颗星星，甚至其他看似漆黑一片的地方，都可能聚拢着数不清的梦。”
夏尔再次惊叹，不禁好奇地问：“照你这么说的话，也就是不止有人类做的梦会出现在这里？”
“当然，万物生灵都需要休息，休息自然就会做梦。蚊蝇飞虫需要，神明或是自诩的伪神也需要，哪怕是这座木屋也是我构筑起来的梦罢了。”
凯蒂托着下巴跟着一同仰望着星空，神情似是感慨：
“从第一次睁开眼，我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每一刻都有无数的梦境诞生，同时也有另一些悄无声息地消亡……你知道吗？一开始我甚至以为自己存在的意义就是见证这个过程。”
“后来，我试着进入某些梦境之中。我看到有人流着泪在和自己的亲人紧密相拥，有的则是随心所欲肆意破坏，还有的仅仅是站立在原地。”
“然而时间一到，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放弃亲手筑造的梦境消失离开，没有人可以例外。”
回忆往昔，这位白发女神不禁黯然垂眸，半晌才讷讷道：“也许听起来有些虚伪，但是你确实是我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夏尔。”
也许是被气氛感染了，夏尔也不由得流露出同情的神情。
直至现在，有关苏醒之前的记忆已经褪去了大半，但是每每想起那种迷失在时光乱流中的感觉还是忍不住一阵寒噤。
宛如置身于冰冷阴暗的深海，无法控制身躯停止坠落，也无法支配思想，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在眼前回放那些曾经鲜活美好的回忆而不会逐渐遗忘……
在这一点上，他还是可以和这位孤独的神明共情的。
然而共情归共情，夏尔依然不会忘记他们之间主客关系，忘记这场会面的主要目的。
“怀特女士，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可是这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随着我在梦域的时间越久，我就愈发确信自己根本就不是你们口中的白猫，也并不属于这里——”
说到这里的凯蒂突然将身子探前，竖瞳目光荧荧地盯着面前略显不安的少年。
“和你，一样。”
听到这句话的夏尔只觉心口仿佛敲响数声洪钟，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这不可能！”
“这就是事实，又或者需要我稍微向你证明一下？就像这样？”
话音刚落，整个昏暗的房间突然闪过一道红光，转瞬间无端的罡风便席卷而至！
置身其中的夏尔却是满脸震撼地看着在半空中逐渐铺展扩张的魔法阵，早已惊愕地说不出话了。
他怎么可能感知不到周围不断充盈的元素气息？而事实上这才是令他感到难以置信的地方。
当初在测试炼金技艺的同时，夏尔同样尝试过简单的魔法契约仪式，然而结果依旧不尽人意。
元素，魔法回路，符文，这是成功咏唱魔法的三个必备要素，可以把它们简单地看作带宽，互联网还有通信协议。
然而令夏尔倍感意外的是，这个世界竟然也存在魔法回路，然而元素浓度却稀薄得令人发指。
这就好比搭起了一座5G信号塔，可是配套的却是最落后的单绞线。
虽然不至于影响使用，不过遥遥领先嘛……别傻了。
这一点同样印证了这个低魔世界的现状。
这里的人们似乎总结出某种规避贫乏魔力，转而寻求其他能量以驱动魔法的取巧之法，但是具体原理还需要他进一步了解。
总而言之，在这片贫瘠的荒土之中很难孕育出纯粹的魔法，也许正是因此才会出现像莉玻这样的神眷者的特例。
“嗯哼？”
莉玻很快将外放的魔力重新收敛回来。她发出一声俏皮的鼻音，嘴角的笑容分明带着难以掩饰的得意。
“好吧怀特女士，有关我们之间的关系这件事暂且搁下不说……但是请允许我问一句，你又是如何肯定我也不属于这里呢？”
说到这里时他眼神陡然犀利起来，凝视着桌前的少女。
“我记得你刚才说过，你可以进入他人的梦境，对吧？”
莉玻先是惊诧地瞪大美眸，紧接着便坦然一笑。
“没错。是我把你带进了梦域，并且引导你将经历过的事情统统浏览了一遍。但是最开始我也并不想破坏这场美梦，只是没有想到那时候正主竟然真的会出现……”
“正主？难道说？！”
夏尔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现在再次回想起来，突然闯入婚礼现场并且痛陈爱人的不忠这个举动对于这位女神而言却是显得分外违和。
可如若白猫并不是那个带来惊吓的第三者，剩下的唯一一个可能就是：她就是那个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莉莉丝”！
“嘿别紧张！那只是在你记忆中的形象集合而成的主观印象。它代表不了什么。”
察觉到夏尔骤变的脸色，本就心虚的凯蒂连忙解释：
“况且你知道的，梦境如果彻底放任只会像没加够牛奶的燕麦粥一样搅和在一起，所以必须要有人进行刻意引导……也就是我了。”
他这才暗舒一口气，一时不知道该高兴还是失落才好了。
某种意义上讲，自己其实是在和一个陌生的第三者共同演绎着与挚爱从相知到相爱的美好回忆，心中的五味杂陈可想而知。
特别是听到“正主”这个词的时候，他甚至有种跟情人玩品如play被老婆抓个正着的忐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