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陈思勤,是一名炮兵,今年刚20,是个半生不熟的兵油子;而我有一位老班长,他才三十却已是老战士,44年从军打仗,缴获了炮班至今最强的火力——一门75mm的92式步炮,这门炮就这么一直跟着他从北打到南,又从南打回北……然后到了我们这,盖马高原。
我们叫这盖马高原,敌人管叫这里古土里高原,但双方唯一达成的共识是这里严酷的自然环境,我现在就忍受着这种共识。
我窝在一块巨大的板岩下面的小洞里,四周是光秃秃的密林,虽然没有树叶的遮挡,但我们是纯步兵,这样也就够了。我听着旁边召开的作战会议,往嘴里塞了把雪,若不是几张看起来像是从小学课本上撕下来的地图,你绝对想不到这是一场营级规模的军事会议。他们正在商量如何拿下公路对面的山头。
“一连,三连在攻击高地时,二连必须抓紧绕后到后方的制高点,防止敌人增援,还有……”主持会议的正是我们的李营长,周围是各位连长和我的孔班长,作为全营唯一的重火力指战员,他也要听从来自营长的直接部署。现在他在汇报我们的家当。
“现在几门小钢炮和掷弹筒已经冻缩膛了,只有那门92步炮能用,但炮弹只有三发……”孔庆三算着我们仅有的家产,继续说:“而且全营重机枪也不过才两挺,还包括那挺坏了的民24,只剩一挺92重能用,还有轻机枪,我们只有……”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唉……难喏,过来的时候重武器没闲麻烦没带,现在打起来了又不够,但这次对面嘛……”营长话锋一转:“经过侦查对面目前只有两个加强排,我们虽然现在是多打少,但还是要谨慎,敌人的火力打我们可不费劲啊……”
我们这次要打的是一座高不过400米的高地,当地民众叫这里栈板岭,原因是过了这里再走半天就到西新里了,所以我们要把这里拿下;至于时间,虽然仓促,但我们今晚就要进攻,并且要在天亮之前拿下,不然天一亮对面的飞机会将我们撕碎。
会毕之后我们就将那门92步炮拆开来背在身上,设计师设计这门炮就是为了这种场景,这种炮非常易于分解和组装,全炮分成三部分,炮的挡板和轮子,炮架,以及炮的本体,分别背在我,孔班长和林成身上,弹药则是背在胡集身上。我们全副武装的穿过密林,在没膝深的雪里一瘸一拐,四周的雪地也开始整理装备,拉栓压弹的声音此起彼伏,像是一群鸟在密林中欢声歌唱,很快就要打仗了。
老天爷把脸阴了下来,再不愿意把他的眼睛注视着大地,直至大地再无光芒,因为他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无数的人将在这黑夜中厮杀、丧命……
李营长在外面前方用望远镜看着对面,机警又敏感,好似雪地中寻找猎物的狼,窥探着敌人的阵地。
“听我命令,十分钟后进攻!”
我们在黑夜里几乎看不见,这是由于长期的营养不良,我们的行动全靠意志支撑则是因为好几天的断粮,好几百个连,营,团撒水一样撒出去,师长联系不上自己的旅长,旅长也无法聚集完自己的团长,所以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后勤补给,我们就在饥寒交迫的十分钟中等待着死亡。
军号声响彻夜空,我们在毫无视线地往前冲,和电影里不一样的是,我们没有喊叫,一是经验告诉我们在漆黑的夜里喊“杀”只会杀死自己,二是我们也没力气喊了。
敌人反应很快,各种自动半自动火力从散兵坑,战壕里面散射出来,我们尽量保持既散又开的三三制,打了这么久的仗已经成习惯了。第一道防线是散兵坑和铁丝网组成的,大概一个班的敌人驻扎在这里,他们有一挺BAR勃朗宁自动步枪作为支援火力。我们跟随着一连的三排摸到了铁丝网附近,正对着对面的散兵坑,没有爆破筒,我们只有把手榴弹挂在铁丝网上试试能不能炸开,就在我们挂手榴弹的时候对面的BAR瞄上了我们,一轮扫射,蹲在铁丝网旁边的三个战友栽了下来,我抖了一机灵,把我的快慢机掏了出来,对准了BAR,他正忙着清除在铁丝网上挂手榴弹的敌人,我扣下扳机,连点,“哒,哒,哒……”把BAR射手下了一跳,他赶忙半蹲,把枪口对向刚刚朝他射击的地方,旁边的副射手也拿着加兰德朝我们这边倾泻火力,我们顿时动弹不得,只好缩在铁丝网下的小坎里,而林成正用兵工铲刨一个雪坑出来,但兵工铲都挖白了也没挖出几块土,于是他很快放弃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和我们挤在一块,而三排则继续试图向铁丝网实施爆破,敌人不敢往这丢手榴弹,因为谁也不能保证MK2手榴弹会不会炸塌铁丝网,于是三排只好在铁雨下前仆后继,继续往散兵坑丢手榴弹和打枪,而炮班,这几个压根就没几支枪,除了我的快慢机和孔庆三的斯登之外,其他人没枪,所以也只有干看着。
这时候三排不知道哪位豪杰,一把水连珠三枪把BAR干倒了,以至于副射手也蹲了下去,三排的人趁机把铁丝网上的手榴弹引爆了。他们运气好,手榴弹是国产的,破片炸三两片是常事,但这次炸的很均匀,铁丝网炸开了,为了这个结果三排也几乎损失了一个班。
我看着地上几个横七竖八的战友,远处的敌人也看到了我们炸铁丝网时爆炸的火光,于是二防上的M1919向我们吐出了火舌,刚要穿过铁丝网的几个愣头青便被砸的血肉模糊,我们再次被压在了铁丝网的附近。
“喂!孔班长,你用你内炮把那勾囸的打掉啊!”三排长在铁丝网的木桩边向我们吼道。
我环绕四周,周围也算平坦,我转过去向孔班长点点头,说:“行!”然后准备卸下身上的零碎。
“别!林成都没挖开!你个龟孙还想挖开?!不中!”孔班长用着一股大葱味的山东口音朝我吼道。火炮是需要构筑阵地的,不然打哪都没准。
“别啊,班长我再试试,准行!”林成信誓旦旦,但班长瞪了他一眼这家伙就软下去了。我白了班长一眼,现在可是人命啊!于是我不再窝在坎下,而是直冲那个缺口而去,周围是那挺1919打出来的冰花,我则在雪地中艰难地一瘸一拐。机枪不在连射,而是点射,几发几发地落在我跟前,就在我预感我要被砸中时我被拉了下去。
“我***谁啊?!”即使我知道这个人可能救了我的命,但我仍骂了一句。班长则在我身后敲了一下子。“别介啊,生疼!”我抱怨着。“你是不要命了是吧!”班长训斥我这次鲁莽,而周围,三排已经被压的抬不起头,在一片冰雾与黑暗中三排长骂骂咧咧地叫喊:“孔庆三这破炮是你婆娘是吧?!!”然后冲进了铁雨中。
……
火舌仍在冒着,我们丝毫没有办法,但隔不远的几个地方也都冒了火光,伴随着巨大的声响——其它部队也炸破铁丝网了!火舌无法只盯着我们了,现在到处是破绽,而它要尽量保证破绽不继续变大,我抬头一看,一颗曳光弹划破夜空,不是我们的,我们的信号枪早就冻硬了,是敌人的,而微弱的光下散兵坑的敌人正在往二防撤,这个时间是我们进攻的最后时机,班长吼道:“快!过了这个档口就没机会了!走!”我们开始跌跌撞撞的往山上爬。
三排剩的不多了,而他们还有一个任务就是掩护我们。我前出到散兵坑,端着快慢机滚进坑里,“铛”一声枪响,我感到了一股推动力,然后倒下,我几乎慌乱地看着胸口,我没事,多亏了我绑在胸前的一对炮轮,子弹嵌在里面了,我胸口一阵闷痛,子弹的动能并没有抵消掉,但我没死。对面的以为我死了,毕竟黑灯瞎火,谁也看不清谁,我屏住呼吸,找我的快慢机,对面的倒霉蛋还没意识到我没事,他又把枪伸出坑。我没摸到快慢机,倒是摸到了一把大枪,是那把BAR!我才意识到这是那个BAR的副射手。我小心翼翼地翻身,生怕惊扰到那个专心致志的倒霉蛋,他正在朝我们的人开火,我能听到四周的咒骂与呼喊,再翻身,端起BAR,扣动扳机,枪口上抖,一阵枪响这个家伙便归了西。而自己人也显然被这声莫名其妙的枪响吓到了,我站起身,朝那具尸体补了一枪,朝那片黑暗吼了一声:“自己人!”黑暗中便过来几个黑影,是三排长他们。
“就剩这几个了?”我看着四周抬枪警戒的战士说道。
“敌人火力比我们强太多了,还有刚才那孙子,偷掉了我三个兵!真**不是东西!”三排长恶狠狠的咒骂。
“我班长呢?”我问他,他指了指前面一个散兵坑,“在那。”他说着:“接下来我要去找营长了,你们照顾好自个儿,特别是那门炮!”便低着身子和三排去了火光最亮的半山腰。
我又翻进了班长他们所在的散兵坑,我一进去一群老大爷们就拿五花八门的家伙事指着我,班长拿的是他的斯登,胡集拿的是一把来路不明的M1卡宾,而林成则端的是把兵工铲。
“自己人,自己人!”我赶忙解释,然后蹲着笑林成。孔班长碰了碰我,递给我半块压缩饼干:“你小子命真大,这都没事儿,我还以为你小子光荣了呢!” 我啃下一块饼干嚼在嘴里,笑着说:“怎么着,你这老东西,这么盼着我死啊。”他没再说什么,把一个钢盔扣在我头上:“三排怎么样了?”
“不行,现在顶多只剩两个班,十四号人左右……”我说着,班长打断了我的叹气:“走!上前线找营长去!”
我现在倒感觉莫名其妙了,我们是炮兵是支援单位,去前面干什么?
“不是,我们上前线干嘛去?我们是炮兵啊?!”我不解的问。
“难道就在这眼睁睁看着步兵拿脑门去填线?”
我们又开始冲往前线了。
……
火线打的很激烈,我们也依旧一瘸一拐,在吃了不知道多少土和雪之后终于在一个散兵坑里找到了李营长和赵教导员,伤亡太大了,他们正在重新整合部队和商讨对策,看见我们来了,李营长马上热忱起来:“老孔你怎么来了?有没有受伤啊?”然后往后看我们几个。
“没事,现在有没有我们能帮忙的?”班长直入主题。
营长严肃起来:“倒真有一个,”营长望向那个刺猬一样的山:“我现在要你这个班从侧面山脊绕上去,挨个点名他们的火力点,为大部队进攻扫清障碍!”
随后他望向班长,说:“天亮之前能不能拿下,就看你们了!去找一连六班,他们来掩护你们!”
“是!保证完成任务!”
所以我们就这样去找六班了。子弹不断从我们头顶飞过,但对面不止有重机枪,还有无后坐力炮,我们是在眼睁睁的看着我们的人是如何葬送在敌人重火力下的。
我们最后只好爬行在战场上,爬过一个个弹坑,爬过一具具遗体,我们抬不起头来。我爬过一具死尸时愣了一下,是三排长,但我们只有继续爬。
在不断的爬行和问路,我们爬过了半个战场,找到了六班,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六班长苏钦,我们想他简单说明了来意,他便带我们往战场边缘爬去。他们是整个营的侧卫,全是老兵,武器也全是清一色的好枪,我着实羡慕不已。
我扛着我缴的那挺BAR往山上爬,前面的苏钦则是端着一把汤姆枪在前面开路,一边爬一边吹牛:“我们班全是老兵,又不缺乏战斗经验,要不是连长不让我们上,现在老子们现在早就爬上顶了!”班长倒是笑笑:“苏班长,老兵可是最金贵的啊,你们可是咱们营里的稀罕物啊,怎么舍得让你们上呢!” “好好好,老孔是老兵,你说的做数。”苏钦回应道。
我们就怎么优哉游哉地爬上了半山腰,我往中间一看,整个山的背阳面一片火海,我们继续往山脊上爬。
再然后我们遇袭了,对面也不是傻子,山脊上也有他们的侧卫,他们就在山脊上朝我们侧面射击,而且是一挺机枪。我们被困在了一堆乱石后面,而乱石之上便是山脊。
我们躲在这块石头后面,万幸石头够厚够硬,我们十一号人挤在这后面。“怎么办?!”我吼道。一阵沉默……
“我们把他们拖在这,你们先去完成任务!我们随后就到!”
回话的是机枪手崔麦子,我们全体望向他。“快走啊!愣着干什么?!”崔麦子吼着把我们惊醒。“老崔!小心点!”苏钦叮嘱他。
“行!你们等我开火就走!”崔麦子和他的副射手在岩石旁架起他们那挺96式轻机枪,瞄准之后就往对面开火。
听到枪声后我们马上往山上跑,这里是乱石,少雪,所以我们能跑。但我们在跑向山脊的过程中还是落下了两三句尸体。当我们跑上山脊,卧倒在冰冷刺骨的雪地里时,对面一声呼啸,山下的那块岩石炸塌了半边,那挺96式也哑了火。“呼——”又是一声,那块石头炸成了粉。我们都盯着下面,希望在粉尘中能看见枪火……尽管我们知道崔麦子他们已无任何生还可能。
苏钦反应最大,他急得差点重新跳下去,但旁边人拉住了他,他现在把脸捂在雪里哭。我架着我的BAR,生疏地给它换弹上膛调照门,向前面对我们偷袭的斥候开火,我们开始集火对面。而对面也毫不客气,“呼——”一枚火箭弹在我们眼跟前炸开,对面有火箭筒。
“三人一组!我倒了副班接替指挥!”苏钦很快恢复了理智,开始指挥我们往前冲击。我们冒着敌人的火力爬起来,开始向前冲击。敌人的机枪和火箭筒不断向我们开火,一个又一个“V”字战斗小组倒下,但我们也终于冲到了那群斥候的眼前,我用那把沉重的BAR沉重地打击一个斥候的脑袋,补枪,一气呵成;旁边的林成的兵工铲终于排上了用场,一敲那叫一个狠;班长的斯登也终于开了荤,一梭子下去九死一生……我们就这么笨拙的打着,对面斥候几乎半个班的精锐马上被打退了,这种天气根本不适合近身,他们穿的羽绒服太厚了,太笨拙,而我们穿的又单又薄的破棉衣这时候倒显得灵活轻便。
苏钦把他的汤姆枪瞄准了一个正爬进交通壕的斥候,“哒哒哒——”
但斥候没死,寒冷的天气让冲锋枪的射程骤减,就现在而言,苏钦的汤姆枪能打10米都算好的了,但他的运气着实不好,打了5米不到,苏钦傻眼了,他感到空气都凝结了,这种时候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也会要了你的命,何况是枪弹失效这种事。斥候也反应过来了,端起M3冲锋枪就打,然而斥候那把枪就好多了,他们有火炉,有润滑油,有后勤补给,有我们没有的一切,苏钦还是倒了。
我抬头便看见苏钦是如何被打中的,这时候我才反应过来,端起我的BAR扫了过去,斥候也死了。我站起来看四周,周围的同伴只有寥寥几人了,我们所有的都气喘吁吁,因为几天肚里没食。我再有气无力地走到崖边,现在我们的人已经突进到二防了,但三防的敌人才祭出他们的杀人机器——一挺M2HB重机枪,如果之前的m191是“砸”人“砸”的血肉模糊,那么它的子弹则能一瞬间把人撕成几块,断胳膊断脚都算好的,源于我下山时见到的惨状,这是以往我们没见过的,而且旁边还有无后坐力炮,这下子山顶可真成刺猬了。
我回转过来左右四顾,用我吊着的半口气说:“六班副班呢?老孔人呐”然后一个走路都困难的人走到我面前,他是六班班副,交通壕里又一个人颤颤巍巍爬起来,是老孔。
“来不及了,现在人家对面已经把家底祭出来了,该咱们了!”我喘着气向老孔说:“现在必须上炮了……”
“小兔崽子我不知道?快,六班副你掩护我们,我们组炮,支援大部队进攻!”班长卸下身上的零碎,我们也开始卸,六班副也带六班的最后几个沿斥候修的交通壕构筑防线。我们终于开始组装我们唯一的重武器了。
对面虽然忙着对付我们半山腰上的战友,但仍百忙之中抽空注意到了我们,各种闲置的火力开始向我们集结,但都是些步枪冲锋枪,他们抽不出机枪来阻挡我们。六班开始和他们对射,但敌人孱弱的火力仍比打残了的六班强,很快就压制住了六班。对面也终于做了些实质性的举动,又一小队斥候过来试图扫荡我们,这次我不得不绝望了,打残的六班怎么可能打赢精锐的斥候,我们能做的也只有加快组装了。
六班副也注意到了,他举起他的38大盖,上膛,瞄准,开枪……开枪……他的枪哑火了,我在爬过来的时候已经见过了,是撞针本来就被冻掉了,然后一扣扳机,撞针就断了,六班副气急败坏的鼓捣他的38枪,最后干脆不弄了,掏出了手榴弹,试图阻挡斥候,但他没甩两个就被打中了,躺在了壕里,我不知道他叫什么,而且我也看不见他了。其它六班的仍在抵抗,用从上一批斥候手里抢的武器艰难的抵抗着。
我们的炮也终于组好了,但又要面临一开始的问题:**需要工事,可现在这炮连右支架都是悬空的,就算这地方雪软,我们也没那力气构筑工事了,我只好绝望了,其他人也呆住在原地。
孔班长也愣住了,但他很快又决绝了起来:“装弹,准备开火!”他爬到炮架下,把自己的肩膀顶在了悬空的右炮架,用手扶着炮架,命令我们:“开炮!”
我们自然不敢。
“班长不行!这么你不死也残啊!”林成说。
“不行啊班长,太近啦!这里离火力点顶多20米,如果开火的话,前面六班的同志也会波及到的!”胡集劝他。
“开炮!”
于是我们只好失了魂一般的上弹,调密位,因为我们没法不服他这么做的理由。
而对面在交通壕的斥候也往我们这里扫了一梭子,胡集倒下了,交通壕里马上“轰”的一声,是六班副的位置,他拉着那个斥候同归于尽了。我们加紧了起来,魂被炸回来了,但另外一边的一个斥候又打了一枪,在调密位的林成当场牺牲。他们的枪法比我们准多了。我心里五味杂陈,这么久的几个战友,就这么眨巴眼儿的功夫,然后就只剩我和班长了。
我哭丧着调好密位,那个斥候也被六班的残渣死死拖住,我看着班长,他好似一个虔诚的教徒跪在神像前,他跪在那门老旧不堪的步炮下,我向班长敬了个军礼,然后我哭丧着拉响了那门92炮。
……
我被赵教导员带人从雪堆了挖了出来,营长已经牺牲了,而敌人也已经撤退了。我迷糊过后,突然想起什么,猛的起来,发了疯的去找我的班长,最后,我们在一个雪坑里找到他了,他还活着,但步炮的后坐力令他神智不清,还有一块弹片飞进了他的腹部,我们离得太近了。
严寒在这个时候唯一的好处现显了出来,零下四十多度的极寒使得缺少药品的我们终于不用费心去给伤员止血了,血一出来便冻住了;但随之而来的是失温,受伤往往伴随着失温,何况是这种天气!我们把身上的衣服和缴来的敌军大衣给他披上,这时候我才看认真看了看我的班长,他长得不好看,脸上是常年作战带来的粗糙和伤痕,穿的是如此寒酸,我甚至觉得连乞丐都不如,我抬起头,四周都是这穿的不如乞丐的军队,我再低头,我也穿的乞丐都不如,我再看向我的孔班长,我们那里习惯为新生儿准备衣服,也为死人置办寿衣,来的时候要体面,走的时候也要体面,我觉得班长不该就这么走……但老天爷不同意,所以我又只好觉得班长走之前也理应穿好点,我望向周围的战友:“有没有好点的衣服?我们的?”在这异国他乡埋下,被挖出来时只有身上的衣服能证明我们,但周围都低下了头……我们甚至凑不出一件完好的衣服。
班长最后还是咽气了,教导员把他的名字写在了本子上,之后我们就把他埋在了浅浅的雪层下,因为我们炸不开冻土。办完这一切天已经蒙蒙亮了,远处也传来了炮火声,凝固汽油弹炸出的火光和冰天雪地里的朝阳云霞融为一体,是二连和敌人交上火了。我再看了看埋班长的地方。是一块突出来的浅浅的小雪包。
我们是乞丐都不如,但我们还是赢了……
而如今我再回想起这些人和事,大都十分清楚,我无数次的在梦里重新打这场仗,重新看他们是如何意气风发,如何壮烈激怀,最后只剩我独自坐在床上一脸愁容,这一个星期的仗,我花了一辈子来打……我常常不愿意想起这些冰天雪地里的战火硝烟,它们就如同那场几十年前的暴雪一般寒冷刺骨,但我现在想明白了,尽管这个故事之前不太好,但它依旧是我们的故事,在里面有我,有他们,之后又有了你们,但只是但愿别忘了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