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江溪混在一群难民中，被裹挟着在大雪中缓缓前行着。
他早已不记得这是城破后的第几日了。连日的风餐露宿在江溪本就瘦削的脸庞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每一天都有人倒下。开始是那些年迈的老人，后是虚弱的妇孺，现在连一些壮年汉子也开始有了掉队的迹象了。
自然是没有人去安葬他们，若是死时身上还有两斤肉，当晚的晚餐还会稍稍多一点肉星。那些皮包骨头的老人是如何也没法吃了。小孩子的话，呵。
那帮北蛮子将小孩称作和骨烂，倒也是不无道理。
江溪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撑下来的。南方成王作乱，月余之内连破十三城。所过之处，有道是兵过如篦，十户不余一二那都是轻的，屠城更是家常便饭。
父母拼上了性命，才把他和小妹送出了城。可是却又赶上了几年难得一见的大暴雪，？
就连他小妹江玉，也在倒在了不久之前的一场风雪中。成了难民锅里的一块肉。
连骨头都没有剩下。
“仙人！是仙人！”难民中突然炸开了锅。江溪艰难的抬头望去，只见到几束光带在天空中划过。兜了一圈，便向他们飞来。
之后的记忆，就模糊不清了。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自己已同几个孩童少年一起出现在了一个石窟中。四周很暗，几乎看不清什么东西。只能看到影影绰绰的，堆积成山的某物。
不知道为什么，盯着那座“山”看了一会，江溪只觉得自己两眼发疼。好像有眼泪流出。他拿手一摸，竟抹了一手血水。
这时，他旁边一个孩童似乎刚刚也在看那座山。突然疯了似的尖叫起来，拿手捂着双眼用力抓出一道道血痕，最后竟然生生抠出两只眼珠来。
饶是跟着难民吃了不少人肉，见到这一幕的冯梓也不禁有点反胃，连忙躲开几步。转过头来不敢再看那座“山”。
“那到底是什么………”江溪在心中想着。这些日子的逃难生活已经抹去了他多余的好奇心。倒也不至于去寻求什么解答。
只是周围疯狂的惨叫声越加吵人。似乎除了他以外的每一个人都受到了什么莫名之物的影响。一个个挖眼咬舌，状若疯魔。
看这情况，由不得江溪不去多想了。这样下去他迟早要步了这些人的后尘。
在他眼睁睁看着旁边那人在挖去双眼之后又咬烂了舌头，最终生生把自己自残死后。江溪终于坐也不住，起身试图向那座“山”的反方向跑去。
在他的观念里，这一切的变化都是那座“山”引起的。那逃生的方法自然是尽可能的远离它。
周围似乎也有几个尚有一丝清醒的孩子想到了这一点。试图逃离这里，可是没跑几步就相继陷入了疯狂之中。
也不知道在此之前他坐了多久。江溪只觉得双腿酸麻，简直站不住脚。可是死亡的恐惧还是推动着他强行站起身来。跌跌撞撞的跑向“山”的反方向。
不知跑了多久，摔倒了几次，本就瘦骨嶙峋的身上被尖锐的岩石划出了许多伤口，也都顾不得了。江溪只知道背后代表死亡和疯狂的哀嚎声距离自己越来越远。
这是在这个诡异的山洞中唯一一件能令他心中少安的事情。
终于，江溪再也跑不动了，双腿犹如灌了铅一样沉重。多日的饥饿更是使他头晕目眩。
最终，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呼的喘着粗气。
“跑到这里应该安全了吧。”江溪无意识的摸了摸手边。却摸到了一个还有些发热的“人”。如果这东西还能称之为人的话。
没有双目，眼眶子里只余下两个黑洞洞的血窟窿。牙齿似乎都已经咬碎了，整张嘴七零八落的，上下嘴唇早已被嚼烂掉了，歪歪的挂在那边。
身上的骨头更是不知道哪去了，摸上去软绵绵的，本就是皮包骨头的样子，现在整个身子像是瘫在那的一层皮。
“不对，这张脸，这张脸！”江溪差点忍不住惊呼出来，这张脸，正是刚刚在他旁边，当着他面挖去双眼掐死自己的那个孩童。
往旁边一看，还能看到那孩童刚刚自挖下来丢在一旁的那对招子。
“这……这……”脑中突然冒出的猜想，直接惊出了他一身冷汗。江溪颤抖着回过头，看向背后。
那座“山”还在他的不远处。甚至，甚至，比刚刚更近了一点！
“这里是地狱吗……”江溪瘫在那里，没来由的想道。
第二章
渐渐的，江溪耳边响起了莫名的呓语。他听不懂那些语言，又好像能够理解其中的意义。但是他所理解到的话语又毫无逻辑可言，仿佛是某人不连贯的梦话。
江溪能感受到有什么液体正顺着他的脸颊流下。应该是血吧。太阳穴一阵一阵的胀痛，鼓膜好像要破开一般刺痛着。
“要死了吗？”江溪这样想着。一时间自暴自弃般的反而失去了对那不知名的死亡的恐惧。
他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向着远处那座“山”走去。临死之前，他想看一眼到底是什么杀死了他。
很快，那座隐藏在昏暗迷雾中，仅仅凭借模糊影子就杀死了十数个孩童的“山”就完整的呈现在了冯梓眼前。明明无法逃离，接触却很容易。
“这是……什么？”当这不知名的“物”占据了冯梓双眼时。他因为无法理解眼前的景象而惊呼出声。
无法描述，江溪原本的家境还算优渥，供他读了几年私塾，也看过不少闲书。但是他无法用任何字眼，任何语言来描述这座“山”。
仿佛它就是混乱和无序的集合体。是血肉，是山石，是树木，是人，是兽，是某种不可言说的集合体。
哪怕仅仅是看了它一眼，江溪就感觉自己头晕目眩，脑袋仿佛要炸开一样，呕吐出一嘴的酸水。
“算了，都死到临头了。”江溪干脆靠着那“物”坐下。也不再去想它，只静静的等待着死亡的到来，连渐近的脚步声也不管了。
“哟，直视山神遗蜕不死的孩童我这些年还见过几个，坐到祂旁边还没疯的我还是第一次见。”江溪艰难的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一身道袍，头戴芙蓉冠的道士。
如果他不是嘴里叼着一个小孩的小腿咔吱咔吱的嚼的血次呼啦的，倒是很有一副仙风道骨的味道。
“你是……谁？”江溪艰难的开口问道，他能感觉到嘴里一股铁锈一般的味道。
“师兄我是这五道观十六代弟子。小师弟你根骨不错嘛。”那道士大喇喇的在江溪旁边蹲下身。随手将那嚼了一半的小孩小腿扔到一旁，从那“山”上抠了一块“肉”下来。
“吃吧。吃了你就是我辈中人了。”那道士说道。
“吃了……我就能活吗？”江溪看着道士手中那块还在蠕动的似肉非肉的玩意，本能的有些抗拒。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道士听了这话反而狂笑出声。“何止能活！我辈中人，修千面道祖所传仙道，寿可同天地。你这小家伙竟然问我能不能活，快吃吧。”
江溪不懂什么千面道祖，可是求生的本能促使着他抢过那道士手中那块血肉，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塞入口中大嚼起来。
味道很怪，仿佛在嚼一块石头，这肉明明咬下去是软的，一进嘴里又是硬的，划的他满嘴血口子。但是江溪还是拼了命的咽了下去。
那道士也不催促，就蹲在那笑眯眯的看着江溪艰难吞咽，甚至还把那条只剩一半的小臂捡回来嚼甘蔗似的慢慢啃着。
“感觉如何？”那道士问道。
“头……不疼了。”满嘴是血的江溪说话还有点含糊不清。但是他能清楚的感觉到原本要炸开般的太阳穴没有那么疼了。耳朵也似乎恢复了原状，耳边模糊的呓语也不知何时消失无踪了。
“那就好那就好。”道士似乎很开心的点点头，随手把嘴边仅剩的那只脚塞进嘴里，在道袍上抹了抹手，就拽起江溪。“走吧，师兄带你去见见宗门。”
江溪只感觉腾云驾雾一般，一瞬就出了那满地尸骸的山洞，眼前展现的，是一处鸟语花香的洞天福地。
“我桃源观有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在这南国也算是一大派。其中有三老四祖，那修为已是我等小辈不可揣摩的境界。”那道士随口讲解着。
“对了，我姓吴名琛，道号传真，小家伙你以后叫我吴师兄即可。你以后入门修行，也是传字辈，至于道号自然会有你师门长辈给你起。”
“正好，青云师叔这些日子锤的奇观算着日子也差不多该好了，小家伙，算你有福气，师兄我带你去长长见识。”
话音未落，江溪就见到脚下一层云起，拖着他们的身体直上云霄，吓得他一下没站稳差点跌落下去。还好吴师兄一把捞住才没有摔得粉身碎骨。
“还得多练啊。”吴师兄忍着笑意。带着江溪飞向远处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