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新的一天，今日的我与昨日的我有什么不同么，刷牙洗脸、吃早饭、换身衣服、周而复始地走在上学路，没有任何变化的生活轨迹。又是带着积累至今的疲惫，积累至今的迷茫，向学校出发。大脑昏昏欲睡，眼皮精疲力尽，我不由得质疑生命前进的动力到底是什么，干脆就这样倒在地上，坠入永眠算了。
说笑的，虽然又困又累，浑身酸痛，但学还是得上的。实在不行只能在课上小睡会儿了，今天有啥课不听也没关系的来着？
哦，有体育课。好得很，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但是是在上午最后一节课，得先熬过前三节课，不太现实，而且体育课自由活动之前慢跑四圈后我还有没有心思睡觉，这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看来只能寄托于午休了，老老实实挺过上午的时间，然后中午在班上睡一会吧。我知道带着这样的期待去上课有些不合适，但我一直就是这么来的，我从来不觉得哪节课很有趣，不是背书就是做练习题，很累，我只能想着一些无聊的事让课堂时间变得稍微快些。
总之，穿过上学的人潮，经过风纪委员的检查，因为今天来得晚，久违地和人挤着上楼梯，然后到了自己的班级。
自己似乎是最后一个到班级的，吸引到了一些视线，但这种瞩目只有一小会儿，他们很快就自己干自己的事去了。
前脚坐到自己位置上，后脚老师就进了教室，看到进来的是哪个老师，自然就知道要上的是什么课了，说件非常神奇的事，我们的数学老师是一个待人非常亲切的老教师，她没有结婚也没有孩子。年龄四十出头，但班里平日里总说她有奶奶般的慈祥。我的奶奶脾气很凶，所以不是很能理解他们说得慈祥是什么样的。但我只要一看见她，我就会犯困。
不知道是她的缘故，还是数学的原因。
好痛苦，眼睛想睁却睁不开，同时头痛欲裂，这种状态还要听课太折磨了。我究竟是为什么强撑着身子听课，明明身体一直在提醒我该睡觉，我为什么要和自己过不去呢。
我其实是知道的，即使我的大脑在睡眠的边缘，我也知道自己每天按时来学校的理由。而这个理由非常讽刺，也非常神圣。
“大师，你今天怎么看起来那么困。”邻桌的高青鸿跟我搭话，让我稍微变得没那么困了。
“说来话长。”
“那你给说说呗。”他还捧上了。
“嘛…”我脑子不愿意动起来，主要是动不起来，思考让我的头疼加剧，只好说些总结性的。“被余天满搞得，一晚上，没睡好。”
“被余天满搞得一晚上没睡好，”他干嘛把我说的话重复一遍，眼中还满是震惊和敬佩，“被余天满搞得一晚上没睡好。”又说了一遍。
“大师不愧是大师啊，”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那个…你们经常这样么？”
“嗯？”我在想要不要去卫生间洗把脸，“我们昨晚是第一次。”
“第一次做就通宵么…”他眼中的震惊变成震撼，敬佩变成敬畏，“真了不起啊，你们两个。没想到啊，余天满平日里看着那么清纯，在伊大师面前却是这么一副样貌，女人啊…学到了学到了。”
我不知道他在感慨什么，但我大概知道他误会了。而且自己话也没说太明白，我现在头昏脑胀的，有点不知道自己是谁了，但还是得给他解释。
“不光是余天满，”我吃力地将自己的脸和桌子分开，“主要还是因为桃乐丝，我昨晚一直跟她说该睡了…”
“居然是两个一起！”高青鸿好像又搞错了什么，那份剧烈的不可思议传达给了我，“在我还毫无进展，踌躇不前的时候，您已经…已经抵达到这个境界了吗，我们这一届的两大美女共侍一人，”他深吸一口气，“您才是真正的大师。”
“什么共侍一人…只是社团…”
“是谁第一节课就聊得这么起劲呀，”我们的数学老师抬了抬眼镜，从讲台看向后排，“哦～一个是我们的青鸿宝贝，跟…”她有些惊喜，“另一个是伊尝宝贝，第一次见到你上课开小差。那就不罚你了。”
她把目光转向高青鸿。
“来，青鸿，”粉笔在黑板上疾走，“这是什么公式呀，你给大伙讲讲。”
“额…”他向我投来求助的目光，但是抱歉，我现在根本看不清黑板写着什么。“三角函数？”可怜的高青鸿自暴自弃了。
“这是余弦公式，小傻瓜，三角函数都什么时候的事了。”她叹了口气，“上次小测只考了三十九分还不好好听课。青鸿宝贝，你中午放学来我办公室一趟。”
虽然有点可怜高青鸿，但他算不上无辜，作为体育特长生招进学校，成绩不好也情有可原，但三十九分确实会让老师受不了。
被点名的高青鸿像憋了一样坐下，看起来生无可恋。此时此刻，黄州渝以及其他几个损友正在幸灾乐祸。
“趁现在时间还很多，要好好学习啊小宝贝们，”老师一边在黑板上写题，一边说教着，“你们老觉得学校教得东西多，学不过来，接受不过来，但是以后毕业踏上社会要学的东西更多哟，现在不主动学以后就是生活逼着你学，怎么都得学，还不如在学校最快乐的时候好好学，现在吃点苦，努力努力，以后也能让自己的日子过得轻松点，小宝贝们。”
我们逐渐理解那些怀念校园的大人，我们贪恋的并非是无拘无束的时光，相反，我们留恋的是被枷锁束缚的自己。一切都被安排好，能做到的事情屈指可数，不用自己去选择，不用去思考事物之中的深意。我们深爱的是这个，这个大集体规划的路线，不管是努力的目标还是理由，它都给了你，而你只需要傻傻地信以为真，不假思索地走下去就对了。这令我们倍感轻松。
——
终于熬到体育课了，非常幸运的是，因为今天太阳大，所以我们在室内篮球场上课，我们虽然叫它篮球场，但它其实也有羽毛球和排球的场地。室外系学生和小团体已经玩起来了，而室内系以及比较文静的学生则是坐在地上，或者休息椅，和朋友聊天或是静静看着。
而我呢，我在器材室，躺在海绵垫上，虽然这里面带些有机化合物的味道，但是这些垫子很舒服，很好睡觉。
室外传来球场大大小小的声响和叫喊，但都无法阻止我的困意，疲惫和困倦已经被我压抑至今，此时此刻谁都不能阻止我了。人往那一趟，眼睛一闭，外面噼里啪啦的声音就跟安眠曲一般伴我入睡。
然后就睡到下课了。
老师找到我的时候显然有些生气，可能是以为我逃课了，或者以为我失踪了，总之他很生气，不过他没有因此让纪律委员扣我分，而是叫我平时好好休息。这让我心生愧疚。好在他罚了我收拾篮球场，中和了我的愧疚。
收拾篮球场其实也就是把球场散落的各种球放回器材室，休息椅上有些从贩卖机买来喝完后没扔掉的空瓶子，把他们丢进垃圾桶也是我的责任。
这些事用不了多少时间，很快就收拾好了。老师说好像谁要用篮球场，所以门不用锁，托他们的福，我又可以在器材室的海绵垫上睡一会儿。
大概就躺下几分钟，球场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估计是老师说的人来了，我正准备起身，却错过了时机，我看见几个女生把篮球筐给推出去，我怕吓到她们，就没起身。
很快她们就在球场开始操练起来，听动静似乎挺激烈，不像是玩玩那种。
“动起来动起来动起来，后天就是校赛了，都拿出最好的状态哈！”一个成熟的声音吆喝道。而且她喊的声音离我很近，我偷偷探出脑袋，果然，她穿着教练的运动服，坐在器材室门口的休息椅，监督球场上训练的女球员们。
总感觉有点不好意思出去。其实是觉得没必要出去，她们打她们的球，我睡我的觉，互不干扰，反正我现在的状态怎么都能睡得着。
可我才刚眯了一会儿。
“若兰啊，我今天找你是想聊一下以前的那件事，”教练口中出现了我熟悉的名字，我爬起身，侧身探出去看了一眼，确认是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若兰。
高挑且凹凸有致的身材，干净利落的高马尾，凌厉细长的吊眼。无可置疑，确实是我认识的梅若兰。
“你看啊，我们女篮现在，高三的在备考，高二的时候没怎么招到人，新一届招来的才刚开始练，”教练语重心长地说，“我们学校女篮这两年一直没拿到什么成绩，你来陪练这么久了，情况你肯定都清楚，我也不啰嗦了。”
教练喝了口保温杯的水。
“我看了你的档案，初中就在校队打球，成绩非常好，你这身高本来也是打球的好苗子，不多锻炼锻炼太浪费了。”
我大概能猜到这个教练要说些什么了。
“干脆就加入我们女篮吧，”她说出了意料之中的话，“你平时和艳玲她们玩得也不错。而且你学姐，娜娜在风纪委那边不也总是照顾你么，你们在一个队伍肯定磨合的很快，”循循善诱，“而且你成绩本来就好，在大赛拿了奖，你以后升学什么的选择也会更多，是不是，对你有利无害，”扇惑人心，“怎么样，要不要来正式加入女篮。”
梅若兰始终沉默，一言不发，像是在权衡利弊。但我看起来并非如此，她只是在为难，一脸苦笑，想用表情告诉对方自己很为难，所以请你放弃吧。但是对方没有理解，对方认为自己给的条件非常优厚，认为你只是在纠结而已，而不是拒绝。
非常感谢您的好意，但比起篮球我有其他想做的事情。这样的话她没有说出口，她转向球场上训练的其他人，那些成员都在期待她的加入，其中有些是她关系很好的朋友，如果梅若兰和她成为队友，不仅队伍实力更上一层，平时相处的时间也会更长。
而教练也在期待，如果队伍能拿出成绩，那自己也会受到提携，能让自己以后工作的时候在简历上多写一笔。
但我不在乎那些过于复杂的，社会性质的问题，我想的是你，梅若兰，你此时此刻有何打算，场上没有一个人在乎你的想法，教练好似在申请你的意见，其实根本不在乎你愿不愿意，她只会在你说不愿意的时候提出更丰厚的条件，给你更多加入的理由，直到你动摇为止。
而你也确实动摇了，一收到他人的视线，你就会不由自主变成他人期待的样子，这并非是你一人的特质，这是社会某种规则。
“那个，教练…”她犹豫地开口，“我…”
顺应这些规矩，走在别人安排好的路，我们就会变得轻松。可是啊，梅若兰。
这个社会对我们来说是太大的房间，是一件太漂亮的衣服，是一段太长的旅行，是一瓶太刺鼻的香水，是一次太复杂的思考。只能在两条路之间做出决定并非就是选择，而这个世界又有数以万计的道路，一眼望去，看不到尽头。
所以啊，梅若兰。
“诶？”她呆呆看着我，“伊尝，你怎么在这。”
“不选择，不前进，并没有错。”我告诉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