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的羽根,发光的石子

作者:紫信号 更新时间:2023/11/30 15:44:47 字数:4271

我非常脆弱,害怕内心的苦楚无人倾诉,害怕一片真心无处付出,我想要变得更好变得优秀,这需要他人来作比较。所以得去交朋友,越多越好,关系越稳固越好,哪怕说些违心的话做些违心的事,为了维护这段关系都是值得的。

这是我的悲哀,从小我就如此殚精竭虑、苦心经营,为了在生活的环境制造一个舒适圈,能够让自己能够大展拳脚,发出声音。我害怕承认自己无足轻重,没有存在的价值,谁也不在意我的举动,不在乎我的想法,这会使我彷徨失措。

我被自己悲哀的心理操纵,顺应了班级集体的气氛,做了伤害自己朋友的事,辜负我原本的要保护弱小的誓言,可我却无力反抗,我抵御不了人群的视线,不愿忤逆他人对我的评价。

我得向蝶允莲道歉,我并没有讨厌她或者想伤害她,我得告诉她,我刚刚的举动肯定让她失去了对我的信任。可我就是这样的人,并不是什么故事里的孤胆英雄,无法违抗气氛与人群。在这个世界上,露出獠牙来保护自己的野兽都会被射杀的。

我趁着其他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向蝶允莲偷偷丢了个小纸条。希望她下课后能在学校后面的河岸见我,我想跟她解释一下。如果她来了,就说明还愿意信任我;如果她没来,就说明我彻底失去自己的第一个朋友了。

下午放学后,同学们问我要不要在回家之前一起去玩玩,我以要去熟悉一下老家的地形为由拒绝了。

随后我背着书包即可绕着围墙,赶往学校的另一边,道路上有些许行人,而且离学校太近了容易被人看到,为了以防万一我才把碰面的地点设在河岸。

我顺着河道护坡的台阶下去,站在岸边的碎石上,周围杂草密布,河流潺潺,是个避人耳目的好地方,我如此放心着,接下来只需要等她来就好了。

河岸旁到处都是虫子,草丛里还时不时传来动静,有些吓人。父亲说他小时候在老家抓过蛇,但我这种在城里长大的小孩见过的野生动物就只有猫猫狗狗以及各种鸟类,真遇到蛇的话就只能跑了。

等了一段时间后,还是没有见到蝶允莲,是我的字写太丑了没看懂么,还是她不愿意见我。我的心凉了大半,腿也被蚊虫咬了大半,都是我自己活该。

可是我听到了脚步声,正在向我过来,看来蝶允莲愿意听我解释。我喜出望外,赶过去与她相见。

“转校生?你怎么在这。”一个在班里见过的面孔说道,我还没记住他的名字。

“人家叫禅羽,别老转校生转校生的,”后面圆脸的大个男生说道,“在岸边还能干嘛,肯定也是来打水漂的啊。”

“是这样吗?”他看着我。

一共来的是四个男生,而不是我的蝶允莲,说实话我现在并不想见到他们,要是这个时候允莲来了就麻烦了。得想个办法应付他们。

“正是如此,”我煞有其事的点头道,“我饶了一圈,这里是最适合打水漂。”

“我去,真的吗?”带头的说,“禅羽你能弹多少下。”

“也不多,”我弯腰拿起一块扁平的石头,“来比个赛吧,”我微笑道,“比一下谁能弹的更多更远,谁赢了以后就能在这里打水漂。”

河岸这种公共场所当然不可能归人所有,更何况小孩子的约定没有任何效益。但既然都知道是小孩子了,一听到比赛就比谁都来劲。四个小孩兴致勃勃地拿起中意的石头,鞋子踩在河水与石块的交界处。

“预备~”我喊道,“开始!”

带头的那个同学姿势挺标准的,但是只弹了三下,高个子的力度和速度虽然有了但一下也没弹起来。身后不起眼的孩子弹了三下,矮小老实的那个居然弹了七次,有点技术在的。

可惜啊,他们的对手是我。我膝盖半蹲,身体向后倾,手臂在正确的斜度用正确的力道让石块旋转飞出。

石块每次短促的接近河面都会向前飞跃一段距离,且看不出停下的势头,每处波荡都紧挨着,就像武侠小说中的绝世高手般用轻功踩在水上渡河到对岸。

同学们目瞪口呆。打水漂是技巧经验性的东西,摸到感觉之后慢慢调整就会玩得很好了,去年旅游的时候在一处山溪自己一个人玩了两天,对自己的水平非常有自信。

“好了。我赢了,”我说,“很抱歉,赢家通吃,你们只能换个地方了。”

碾压性的获胜让他们没有再战的意愿,除了佩服和称赞他们再说不出其他。小孩子就靠着这些小游戏来比个强弱分个高低的,只要在这些地方不断拿到优势,将起一点点积累,之后的社交中你就会占据主导,什么事情都会默认你为老大,该由你来做决定。

“往那边走远一点的话,有一块区域的水面也挺适合打水漂的,你们可以去看看。”

我没有光顾着这次小小胜利的喜悦,胡乱指了个方向把他们支开,我好在这里继续等着蝶允莲来。可他们却没有走。

“来,禅羽哥,我这里有包虾条,”他把零食塞进我口袋,称呼也变了,“教我打水漂呗~我也想飞得那么远。”

“要教也得先教我!”大个子男生挤过来说,“我家里有一箱卡片,我可以分你二十张…五十张!”

然后其他两个男生也挨了上来,提出自己的条件想让我教。这正是我喜爱的,受欢迎的感觉,站在人群中间,存在话题之间,自己的本领被人认可,满心的自豪让我欲罢不能。

“真拿你们没办法,”我妥协了,反正等了这么久,蝶允莲今天应该不会来见我了,可能还在气头上,每天再找机会跟她解释吧,或者晚上吃完饭去她家一趟,昨天送她回去的时候发现我们两家住的挺近的。

我再次俯下身子,从脚边找了块扁平的石头,准备给四个人一边解释一边示范。可当我一抬头,看见的是站在不远处的蝶允莲。

她就在岸边,双手背在身后,亭亭而待。河边茂密的草丛和芦荟挡住了其余的四人,我们对上视线,她以为只有我一人,微笑着向我走来。

别过来。快走啊,蝶允莲。我没有坚持到你来,没有相信到最后你会来见我,我身边有四个孩子,正处于欺负弱小与异类为乐子的年龄,而我也正处于无力保护他人的年龄,你过来会被他们伤害的。

她看不出我表情的意思,接收不到我内心的呼喊。她单纯浪漫的笑着,脚步越走越快,连蹦带跳地跑向自己唯一的朋友。

迎接她的是一块扔向她的石头。

蝶允莲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直到她看清了我身后其他四个孩子。他们脸上带着敌意和讥笑,拿着地上的小石子驱赶着她。

“滚远点,妖女。”他们喊道,“别来打扰我们玩游戏。”

她被突然起来的攻击吓得连连后退,躲闪着那些石块,退回岸边。可她还没有离开,而是和我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别再这样了,求你们了,她没做错什么,她是来见我的,你们才是意外,是你们在打扰我和她。别再这样看着我了,允莲,我做不到什么,我没法站出来为你说话,没法像个英雄那样为你挡在前面,我只会害怕变得和你一样被人排挤。我就是这样的人,所以快跑吧,别再站在那看着我了。

“禅羽哥,”他们好奇地问我,“你怎么不丢她啊?”

“我…”我为什么要丢她,那么可爱的女生,我怎么可能忍心伤害她,“我在瞄准呢,懂吧,就像打水漂一样,要控制好距离和角度。”

哈哈。我真是个混蛋啊。

“大家都让开,让伊道士来镇妖!”这些人的囔囔声让我心烦,他们开的玩笑和比喻让我觉得幼稚,可他们却裹挟着我,让我身不由己地去顺应他们的期待。

我将手中的石头抬起,我故意放慢动作,虚晃了几次想要把她吓走。可是为什么,蝶允莲,为什么还不走,你就不害怕么,还是你想最后一次相信我,站在那考验我的真心,赌我会选择你。

我承受着身后视线的压力,再不出手就会引起他们的疑心,随后他们便会在班里处说我不敢对你动手,我会被人看不起,我刚建立起的印象和人气会瞬间失去。所以我必须出手。

但我瞄准的是她的肩膀,尽可能的擦肩而过,这样她知道我真的会出手后,就会离开了吧。这样一来…她就彻底不会原谅我了吧。

抱歉,抱歉啊,蝶允莲,我这样的人说什么要跟你做朋友,我不够资格,我没有脸站在你身边了,所以抱歉了,离我远远的吧。

手中的石头丢出,但石头却没有按我瞄准的地方飞行,是我的手颤抖了么,使得飞行的弧线向上移了一些。石头即将击中的地方并非她的肩膀,而是她那美若天仙的脸蛋。

我瞪大了双眼,内心被悬起,我想大喊躲开却又不敢,而且也已经来不及了。石头离她越来越近,她居然还傻愣愣的站在那里没有反应过来。

即将击中面门时,她及时抬起手挡住自己的脸,旋转的飞石在她的手腕割出一刀伤口,鲜红的血液在白皙的手臂上流溢,而躲在手臂之下是她惊慌的眼睛,委屈的嘴唇,还有那悲痛的泪水。

“伊道士做到啦!”同学们在我身后雀跃欢呼,“他又把妖女弄哭啦!”

我现在只想去死。

————

那一周剩下的天日里,蝶允莲都没有来学校,大概是她的父母知晓自己的孩子被欺负,给她办理退学手续了吧。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好了,这样她就可以不用在这种思想落后的村子里受欺负了。

这段时间里我班里大部分男同学都打好了关系。他们其中一些家境不错的,见识比其他人多,跟我的共同话题也更多,而那些家境差的连城市都没去过,活动区域只有村子和隔壁的镇子,这里大部分孩子的娱乐就是看电视,以及在村子各种地方追逐打闹,玩一些捉迷藏鬼抓人或者自创的游戏。

我们相处的很愉快,关系也越发亲密,他们大多是孩子心性,驱动他们的是玩乐与好奇,他们做的事都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就是单纯的取乐解闷。

是的。他们之所以会欺负蝶允莲,是为了取乐。并不是她做了什么错事,仅仅是因为长相奇特,为人孤僻,好欺负,才被他们拿来当做挑逗的对象。

我试着忘记蝶允莲的事,先专注于培养自己在班级里的社交群体,等之后的小团体由我来主导,就不会再出现欺负他人的情况了,就算之后有争斗,也可以由我来调节,我会成为班级里最独特最德高望重的那个孩子。

这样一来,每个人在学校的生活都会更加愉快了吧。所以,忘了蝶允莲吧,那件事谁来都无可奈何,并不是我的错。我这样告诉我自己。

建立友谊有时会带来相互伤害,甚至让人感到痛苦不堪的友情也是存在的,但是对我们来说他人的存在是必须的。

“禅羽!”楼下的爷爷突然叫我,“下来。”

爷爷的声音非常严肃,虽然他平时也很严肃。我停下写作业的手,将笔夹在书中间,换好鞋子下楼。

爷爷站在楼梯口招手叫我过来,我跟着他来到客厅,看到了站在客厅里的另一个老人,他与爷爷年纪相仿,弯腰驼背,还有一撮山羊胡。好像在附近见到过。

“这是我的同学,”爷爷说道,“我们的父辈也是同学。而你的父亲跟他的儿子也是同学。”

“听明白了,三代世交嘛,”连着三代都是同学确实挺巧的。

“还不止,”山羊胡的老爷爷摸着胡须,“你跟我孙女也是同学。”

爷爷叫我下来如果只是为了跟我说这个的话,估计是想让我跟他孙女打个招呼认识一下,之后在班里好好相处吧。他缓慢地挪动自己的步伐。没有人站在他身后,他只是做到旁边的椅子喝茶而已。

可是一个女孩俏皮地从大门的门框露出头来,观察着客厅的状况。我跟那个女孩对上视线,心脏一瞬间停止了跳动,冷汗在我背后肆意流淌,大脑飞速旋转整理着思绪。

“小莲,来认识认识。”山羊胡爷爷招呼自己浑身雪白的孙女过来,然后带着她看向我,“这就是你伊爷爷的孙子。叫伊禅羽。”

她看着我,我却不敢看她。我只能愧疚地低下头,却又看见了她手腕上用纱布和胶带包扎的伤口,我的心一阵刺痛。

“这是我孙女蝶允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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