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慑于克莉丝汀的威势，原本暴怒的斯普利夫人竟怯懦了。
“卫兵呢？卫兵呢！”她慌张地缩回男仆们身后，“快来保护我！”
然而就连她自己都明白，如果克莉丝汀想杀她的话，难度大概并不比碾死一只臭虫高。
卫兵并不能保护她的安全，仅仅能让她多上些近乎自欺欺人的安全感——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克莉丝汀总不可能真的杀了她吧？
斯普利夫人忽然没那么害怕了。
稍稍冷静下来之后，斯普利夫人忽然发觉忍冬骑士对她的警告最多不过是“滚回去”。
而这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即便她临阵脱逃也罪不至死，意味着即便她有罪忍冬骑士也不一定有责罚她的权力，意味着……
意味着，忍冬骑士其实拿她根本没办法。
斯普利夫人因恐惧而瑟缩的身体止住了颤抖，属于贵族的傲慢再度出现在了她那张略显肥胖的脸上。
她不耐烦地推开搀扶她的男仆，重新站到了克莉丝汀面前。
斯普利夫人发出不屑的笑声，她不再称呼克莉丝汀为忍冬骑士，而是居高临下地直呼其名。
“克莉丝汀，”她说，接着又刻意装出一副刚想起了什么似的样子，居高临下地说，“哦不，应该是小克莉丝汀——”
“你其实拿我没什么办法，不是么？”
斯普利夫人轻蔑地说：
“就算我今天越过你，离开临冬城，你也不能杀了我——你甚至不能责罚我。”
“因为我是斯普利夫人，我的哥哥是奥博特侯爵，我是贵族，我的命天生就要比那些贱民的命高贵，你能做到的只有把我拦在这里，仅此而已！”
克莉丝汀不自觉握紧了剑。
她无法反驳斯普利夫人。
因为事实或许正如斯普利夫人所说——
临冬城的城主是雅各布亲王阁下，而亲王阁下同意斯普利夫人出城，所以从头到尾，不同意斯普利夫人出城的大概只有她一个……
最多再加上那三个卫兵。
除此之外，或许再没有人站在她身边，与她并肩作战。
克莉丝汀忽然想到了老师。
「如果老师没有失踪的话，一定会站在我身旁吧？」
她想。
即便老师什么也不会说，只是站在那里，光看着老师的背影，她就会无比安心。
但正因老师失踪了，下落不明，她才需要像现在这样站出来。
老师不在了，需要有人去保护老师在乎的东西！
她知道，这就是她想要做的，认为对的事。
克莉丝汀的意志未曾被斯普利夫人的话语动摇。
她仍旧沉默地站在那里，像一座落满雪花的雕像。
或许是克莉丝汀的态度惹恼了斯普利夫人——她能忍受克莉丝汀的辱骂，但唯独无法容忍克莉丝汀无视她。
所以她冷笑一声，说：
“不愧是那位剑圣的弟子，和那位剑圣一样目中无人。”
“哥哥派我到临冬城来，本来是为了让我想办法嫁给剑圣——谁不知道那位剑圣大人是女皇陛下最信任的人呢？更何况他还是帝国之剑，是丝毫不逊色于龙族女武神的强者。”
“如果能与他结为夫妻，那么我们伦纳德家族将一跃成为帝国第一家族。”
“可剑圣失踪了。”
斯普利夫人凑近克莉丝汀，露出胜者对战败者的怜悯：
“小克莉丝汀，你的靠山失踪了，而这只是明面上的，用来安抚平民的说法，作为忍冬骑士，和我一样，你有资格接触真相，真相就是——”
她露出残忍的嗜虐表情：
“剑圣在讨伐贪婪魔女的途中不幸战败，死亡，再也没有可能回到临冬城了。”
“你的老师，你的靠山已经没了，而失去了靠山的你，只靠着忍冬骑士的称号，又能做什么呢？”
“阻止我离开临冬城？等我派人禀告亲王阁下，你猜他会不会命令你放行？”
“阻止其他贵族也离开临冬城？可你只有一个人，临冬城里的贵族却多得很，你能拦得住几个？”
“杀了我？你敢么？我哥哥可是奥博特侯爵，你要是敢杀了我，就算是亲王阁下也保不住你！不仅如此，我哥哥还会为我复仇，他会杀死所有跟你有关的人！”
“所以你能做什么呢？”
斯普利夫人恶毒地嘲弄道：
“——小克莉丝汀，你什么都做不到！”
克莉丝汀没有回答斯普利夫人她到底能做什么。
她只是倔强地站在那里，用行动表明了态度——
即便她什么都做不到，她今天也要站在这里，近乎螳臂当车一样，阻挡斯普利夫人车队前进。
但难免的，骑士姬还是会忍不住想到要是老师在就好了，要是老师在这里……
但老师不会永远为她遮风挡雨，有些事只能靠她自己来解决。
不善言辞的克莉丝汀沉默了许久，终于想到了该怎么样反击。
于是她看向斯普利夫人的眼睛，坚定地，一字一顿地说：
“你配不上老师——”
“老师不会喜欢你这种人的。”
按说这软弱的反击不应该影响到斯普利夫人的，但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斯普利夫人忽然就失去了理智。
她破防了。
“果然！”斯普利夫人神情狰狞，“你和你的老师一样讨厌，一样有眼无珠，一样该死！”
“我为了他跑到临冬城这鬼地方，每天特意去讨好他，去接近他，他却懒得看我一眼——他知道在国都有多少男人甘愿为我而死吗？凭什么他就可以这样无视我？！”
斯普利夫人说完，又看向克莉丝汀，神情怨毒。
“等回到国都，”她冷冷地说，“等回到家里……等着，我会让你后悔说出这句话的！”
说完，斯普利夫人便转过身，叫来一位男仆，对他说：
“去！你现在去亲王府，告诉亲王，忍冬骑士把我们拦在城外的这件事——你要让亲王知道，无论如何，我今天都要离开临冬城！”
男仆惶恐地接下了命令，逃命般离开了车队，向城门方向跑去。
而斯普利夫人则重新看向克莉丝汀。
“等着吧！待会儿我就要让你知道，你什么都做不到！”她恶狠狠地说。
而克莉丝汀只是沉默。
她忽然有些疲惫。
「老师，」她想，「难道我真的什么都做不到吗？」
可这时，茫茫大雪中忽然出现了个若隐若现的影子。
是斯普利夫人的男仆么？但不应该，这里离亲王府太远了，就算男仆跑得再快，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折返回来。
那会是谁？
所有人都产生了这样的疑惑。
克莉丝汀望着那个影子，心想要是老师就好了，虽然就连她自己都知道大概率那不会是老师——
老师的身影怎么会这么纤细，这么矮呢？
人影逐渐清晰起来，体型娇小的粉发少女出现在了众人眼中。
斯普利夫人不认识她，因此疑惑，克莉丝汀认识她，觉得惊讶。
“格蕾？”她下意识问，“你怎么会过来？”
这个名字让斯普利夫人露出了异样的表情，但也仅此而已——虽然听起来是同一个名字，但谁会将面前可爱的粉发少女与那位不苟言笑的剑圣大人联系在一起呢？
而格蕾没有在乎任何人的目光，她径直穿过人群，来到克莉丝汀面前。
“莉……”
她吐出一个字，却又迟疑了一下，接着迅速改口说道：
“克莉丝汀大人，我想对您说几句话。”
克莉丝汀愣了愣，但并没有犹豫。
“你说。”
格蕾却并没有开口，而是请求道：
“您……把头低下来好么？”
克莉丝汀不知道格蕾为什么要她把头低下来，但还是照做了。
然后，她感觉到格蕾轻轻凑到了她的耳边，对她说：
“克莉丝汀大人，我想问您——您苦练剑术，磨炼身体和意志，成为骑士，是为了什么呢？”
克莉丝汀怔住了。
然而，不等她回答，格蕾又说：
“那位剑圣大人是为了能够做自己想要做的事，为此他数十年如一日地锤炼自己，最终成为了大陆最强者，即便是龙族的女武神也无法战胜他。”
“所以，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去做他想要做的事，因为他是剑圣，是最强者，没有人能对他指手画脚——”
“‘如果有什么东西阻挡在他面前，那就挥剑斩断好了。’”
说到这里，格蕾顿了顿：
“那您呢？”
“克莉丝汀大人，您是忍冬骑士。剑圣大人失踪之后，您就已经是图伦帝国的最强者，您不应该畏惧任何人，相反，他们该畏惧你！”
克莉丝汀听到这里，心脏忽然开始加速跳动。
她下意识略微抬起头，似乎是想看清眼前的少女。
烂漫的粉色长发和眸子，表情严肃，但脸颊耳垂和鼻头都被冻得通红，显得格外惹人怜爱。
克莉丝汀却在她身上看到了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坚毅，正直，可靠，沉稳，不苟言笑却又亲切。
那个人告诉她：
“女皇陛下建立图伦帝国的初衷就是让所有吃不起饭的穷人能吃得起饭，让所有快要冻死的人熬过冷酷的寒冬。”
“所以，不愿保护平民的贵族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呢？”
“拿起你的剑，克莉丝汀——”
“去做你该做的事！”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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