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随着剑圣归来而停歇的雪不知为何又下了起来,只不过相较于之前小了很多。
在断断续续细碎的小雪中,一星期的时间眨眼便过去了。
在此期间,临冬城恢复了正常的运行。
贵族们不再如惊弓之鸟般时刻战战兢兢,迫不及待想要离开临冬城,而平民们则可以安下心来劳动生活,于是这座原本几乎被冰雪封冻的城市迅速重新焕发了生机。
便正如那句临冬人无论男女老少都耳熟能详的诗句——
“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么?”
这座位于图伦帝国极北边疆,以“毗邻严冬”为名的城市似乎已经熬过了最难熬的严冬,正满怀希望地在剑圣大人的带领下走向春天。
可按理来说,事态不应这样发展的。
因为如今驾驶临冬城这艘巨轮的船长并不是真正的剑圣,而是魔女。
魔女难道不该满腹谋划,沉重而黑暗,甚至丧失人性到暗地里想要把整个临冬城献祭给邪神以换取力量么?就算再不济……也该尽职尽责地把临冬城折腾得鸡犬不宁才对。
可明明都已经过去一星期了,贪婪魔女却什么坏事都没干。
她甚至没怎么欺负格蕾。
很可怕吗?是的,很可怕。
毕竟会咬人的狗不叫,不会咬人的狗才会狺狺狂吠——斯嘉蒂都快让贪婪魔女整出被害妄想症了。
她现在每天都要准时去议事厅监视贪婪魔女。
对平日里几乎每次都会开动脑筋想借口不去参加晨会的秘法师小姐来说,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毕竟有时她连理由都懒得想,缺席便缺席了,也没人会拿她是问。
然而最近这一星期,斯嘉蒂勤勉得甚至有些异乎寻常了,就连亲王阁下都忍不住称赞她,可斯嘉蒂完全没心思在意这些。
她只担心会不会有一天贪婪魔女突然不装了,摊牌了,站在广场上举起双手,要对所有人宣布个事儿——
大的要来了!
可大的到底是什么呢?表面平静的贪婪魔女到底在酝酿着什么东西呢?
斯嘉蒂冥思苦想了整整一个星期,寝食难安,黑眼圈都出来了,也没想明白贪婪魔女憋着的坏水到底是什么。
她只觉得从贪婪魔女来到临冬城之后,临冬城上空便笼罩了层不散的阴云,虽然并未降下腥风血雨,但总让她感觉……感觉不久后,会有什么很可怕的东西诞生,而偏偏除了她以外无人察觉,所有人似乎都被摇曳着裙摆到来的美好春天温水煮青蛙了。
这预感让她不寒而栗。
但凭她一个人是做不了什么的,她需要帮助。
于是她找到了克莉丝汀。
可在斯嘉蒂向克莉丝汀表明了来意后,骑士姬对她摇了摇头,接着说:
“我明白你的意思,斯嘉蒂阁下,我也并非没想过要对付贪婪魔女,我甚至尝试过。”
克莉丝汀低头,拔出那把从不离身的骑士剑,以缠着绷带的手指弹了弹锋锐无匹的剑刃,铮然作响。
接着,她平静地说:
“刺杀,偷袭,正面对抗——过去的七天里,我已经尝试了所有我能想到的办法,但结果无一例外是失败——斯嘉蒂阁下,我得承认,我无法战胜贪婪魔女。”
说到这里,忍冬骑士蔚蓝色的眸子暗了暗:
“我甚至因此违背了骑士应恪守的美德,但即便如此,我也伤不了贪婪魔女一丝一毫。而贪婪魔女告诉我,老师却至少能把她逼得几乎黔驴技穷,要不是她提前做了充足的准备,几乎就要被毫无准备的老师杀死了。”
克莉丝汀把剑收回到了剑鞘中。
虽然骑士姬承认了自己的无能为力,但斯嘉蒂却发现她的脸上没有丝毫惘然。
然后,她听到骑士姬对她说:
“无论是相较于贪婪魔女,还是相较于老师,我都不够强大,我还需要修行,我不能再懈怠下去——斯嘉蒂阁下,如果您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随时都愿意效劳,但如果现在没有其他事的话,请回吧,我还要继续修行。”
斯嘉蒂人晕了,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见斯嘉蒂久久没有回答,克莉丝汀便转头,继续投身于她口中的修行了。
挥剑,在微雪中无休止地对假想敌贪婪魔女挥剑,以及背负重物锻炼力量。
她熔金般的长发被高高盘起,被汗水打湿,她的手上身上缠着绷带,她的神情坚毅,动作沉稳而有力,有一瞬间斯嘉蒂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以前的格蕾的影子。
但这……这又有什么用呢?
先不谈这短短几天克莉丝汀的修行能修出什么成果,只说她这修行的手段——太原始了,也太简陋了,无论是格蕾还是克莉丝汀,这群武者怎么都是死脑筋呢?
斯嘉蒂无奈地想。
打败贪婪魔女的关键不是强悍的身体啊,是歪曲值!只有想办法提升歪曲值才有可能战胜贪婪魔女,光像克莉丝汀这样闭门造车会有什么用啊?!
然而斯嘉蒂无从苛责克莉丝汀。
正如克莉丝汀所说,她已经尝试过了,不管用什么办法都战胜不了贪婪魔女,所以她才决定要修行——那小家伙其实也很着急吧,只不过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才无奈出此下策。
更何况克莉丝汀不是说了么?
如果斯嘉蒂有什么需要的话,她会在第一时间提供帮助。
然而就连斯嘉蒂本人都没有什么办法。
她近乎绝望地发现,无论是从绝对的力量还是从计谋上来说,贪婪魔女都要胜过她太多了,甚至就算把克莉丝汀和她绑在一起,也不够贪婪魔女一个人打的。
所以斯嘉蒂能做的,似乎也只有像克莉丝汀那样,做一些无意义的事——
例如想办法,在最短的时间里调配出解药,把格蕾变回原样。
然后,重获力量的剑圣就可以在有准备的前提下,把贪婪魔女打得落花流水,夹着尾巴灰溜溜地逃走了。
但同时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贪婪魔女给格蕾灌下的那瓶魔药有多么棘手,她之前告诉格蕾的一个月期限其实是保守估计,至于究竟需要多长时间……
反正无论如何,也不会比贪婪魔女即将要来的大的更快就是了。
想清楚这些,斯嘉蒂发现了个讽刺的事实——原来被她看不起的克莉丝汀其实走在了她的前面。
原来克莉丝汀早就知道了她们什么都做不了,所以才选择了看似最蠢的应对方式。
不坐以待毙,还能做什么呢?
——还能去找格蕾商讨一下如何对付贪婪魔女。
说起这件事,就连斯嘉蒂都觉得很是荒谬。
要说贪婪魔女来到临冬城之后所做的最奇怪的事,就是她未曾限制格蕾的自由,甚至放任斯嘉蒂去找她。
斯嘉蒂不是没有想过利用这点偷偷带走格蕾,但甚至不需要贪婪魔女警告,格蕾本身就有良好的自我管理意识。
“我不能离开临冬城,”她告诉斯嘉蒂,“要是我私自离开临冬城,多洛莉丝会生气的,她一旦生气,遭殃的会是整个临冬城。”
斯嘉蒂想告诉格蕾别说是临冬城,哪怕就算是整个图伦帝国加起来,在她眼里也不如格蕾的一分一毫。
可这种话她说不出口。
因为她喜欢的正是这样的格蕾——谁让当初在战场上,格蕾便是这样挺身而出救了她呢?
「但就算是英雄,也该自私一点吧,好歹要为自己考虑一下?」
斯嘉蒂经常会这样想。
但也只是想,她没办法当着格蕾的面把这话说出来,尽管格蕾并不会为此斥责她什么,但就连她自己都会觉得,这种话本身就是对英雄的侮辱。
所以找到格蕾之后,她没有向格蕾提起逃跑……或者说私奔的事,她只是问:
“格蕾,你有没有注意到,贪婪魔女很不对劲?”
正别扭地挥动着木剑的格蕾听到她这么说,下意识问:
“哪里不对劲?”
“整个人!”斯嘉蒂忍不住说,“你和她距离最近,难道就没感觉到吗?她简直一点都不像是个魔女!”
“沉默寡言,一丝不苟,威严得让人不敢接近——她看上去简直像剑圣,像另外一个翻版的你!”
格蕾听到了这里下意识想收起剑,然而她这才发现她已不是剑圣,自然未曾像以前那样随身携带剑鞘。
于是她有些不适应地把剑提在手里,然后问:
“是这样吗?”
这下轮到斯嘉蒂感到惊奇了:
“你居然不知道?”
“……”
短暂的沉默后,格蕾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这几天……我一直都没离开过家。”
而在家里,贪婪魔女的表现与之前相比别无二致——
一样的恶劣,一样的令人捉摸不透,一样以作弄她为乐。
但如果硬要说有什么奇怪的地方的话……
或许是有一些的,从那天贪婪魔女带着她回到这里后,贪婪魔女就再没对她做过任何能被称之为“出格”的事了,她居然在贪婪魔女这里得到了久违的平静。
——她甚至都开始隐隐习惯贪婪魔女的存在了。
这并不是什么好征兆。
格蕾认识到了这点,便提起警惕来。
短暂的沉默之后,她表情严肃地点头:
“我知道了,这几天……我会注意观察多洛莉丝的。”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