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世事总不能如张默所愿。
水上乐园不会提供太多比较大型的船只，当两人来到租船处的时候，剩下的船就只剩一条了，黄色的橡皮鸭船孤零零地飘在水面上，弱小无助又可怜。
张默也觉得自己很无助。
“那我们就租一条这个。”
小楠付了款，伸手招呼着张默上船。
相比刚刚滑梯时的船，这个鸭子上就比较宽敞了，不会出现刚才那种前胸贴后背的尴尬。
于是，船上的张默也尽量和小楠保持着最远距离，她那身黑色泳衣穿在身上过于好看，映衬着她的皮肤白嫩嫩的，摸起来那软软滑滑的感觉，只是看着都很难不让人胡思乱想。
小楠俯下身，伸着胳膊轻轻划水，水花翻涌，鸭子船向着泳池更深处飘去。
“张默，你中考多少分？”
小楠忽然想到一个话题。
“499吧，问这个干什么？”
“成绩不差嘛，怎么会来二中上学呢？这个分数去一中也没问题啊？”
在F市共有三所中学，其中一中是重点中学，的教学质量是最好的，进去的基本上是全市的尖子生；矿中其次，算中规中矩的普通高中；而二中则是最次的学校，属于是不管考多少分，只要交学费就随便上，甚至还设有职高班，里面的学生也鱼龙混杂，环境很差。
“嗯…二中离家比较近，而且，听说一中是强制要求住校的，感觉实在没必要，原本生活费就那么多，再扣一笔住宿费的话，实在有些拮据了。”
除此之外还有些其他原因，比如说知道王凯报了二中想跟他去一个学校什么的。
而且，关于张默的选择，父亲张灵也没做过多干涉，全凭张默意愿。
若是换成其他的家长，肯定巴不得孩子上最好的学校，不会在意区区住宿费那点花销的。
但张灵不一样，他尊重孩子的选择。
当时张默也好奇，父亲的管教为何这么宽松，但事到如今，他也理解了，他只是想让孩子们顺着自己的心意，过完这短暂的一生罢了。
张灵知道，在16岁前，他的孩子们，五个中会有四个死去。
16岁，高二的年纪，他们甚至连高中都读不完就会死掉，既然如此，又何必强加要求给他们送到最好的学校接受最严格的教育？
完全没必要。
更何况他们根本不是人类，在人界生活只是为了了解人类，为后续融入人类做铺垫罢了。
就算他们不想去上学，张灵也不会强求的，就像芯芯一样。
毕竟，他们所选的，就是他们的愿望。
“哇哦，跟我考虑的一样呢，真不愧是我弟弟。”
小楠听了回过头来，笑着伸手拍了拍张默的肩膀，装作一副大姐姐的样子。
哪有姐姐把手上的水擦在弟弟身上的…
“这么说你也是？”
“对啊对啊，毕竟爸爸给的生活费有限嘛，除了日常开销，我也想把钱花在想买的东西上啊，才不想交住宿费什么的…”
“而且啊，我还听说一中管的特别严呢！每天五点半就要起床去跑早操，收拾的时间都没有，午饭时间也只有不到半小时，在学校里行动基本都要用跑的，跑的慢了就会被巡逻老师骂，发型规定也很死板，女生必须都剪成短发才行，就像蘑菇一样…”
“哈，确实，还好当时没去。”
没办法，毕竟咱们省里有个叫「衡水中学」的离谱学校，导致全省的重点中学的口号出奇的一致，就三个字：学衡中。
“而且那么好看的头发，要剪掉也太可惜了。”
张默补充说。
因为在学校里，他害怕自己的想法，几乎是不敢去看小楠的正脸的，但每次还是忍不住偷瞄，所以看到的都是背影和侧脸。
所以小楠身后那飘摇着的，漆黑顺滑的美丽长发，就成了张默记忆里最挥之不去的影象。
“对吧？头发可是我的执念，不论是谁，要我剪短发，休想！这辈子不可能的！”
“你的执念还真是特别…不过话说，你的生活费也不多对吧？玩这个鸭子船还挺贵的，咱们还是AA一下吧？”
“不用，你请姐姐吃饭，姐姐请你划船，算是扯平了。”
“差太远了吧？难不成你其实很有钱？”
张默又想，若是没什么钱的话，也不会故意为整他去买一把水枪吧？
“之前打工存了些，原本想着以后用的，不过嘛…唉…”
说到这，小楠失落的叹了口气。
“也没必要一直存着了，能不能活过这一年还不知道呢…”
“……”
看来大家都是一样的，这次的生日，把大家今后的计划，生活的节奏之类的，全部破坏掉了。
“张默，你说，假如没有这件事，假如我们不是姐弟关系，只是普通的同学，而今天我们乘着同一条船，你会怎么做？”
“我大概会……”
张默正要回答，却迎上了小楠的眼睛，她双眸闪动，眼神中似乎藏着什么迫切的渴望和期待。
她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很在乎。
这一次，张默懂了。
但张默即将脱口而出的回答，却哽在喉咙里，她的期待让他不得不更加谨慎措辞，思索之后，他选择绕过这个问题。
“…这不成立…如果我们不是姐弟，也就不会因命格本能而互相吸引，也不会被凯哥认为我对你有什么特殊感情，照这么说，你也不可能会被邀请来水上乐园…”
虽然是在绕弯子，但确实是有理有据，符合逻辑的绕弯子。
“如此一来，现在在船上的应该是我和凯哥吴迪三人，而你应该在和你的朋友在外面逛街喝喝奶茶什么的，或是在家里睡午觉…”
“哗啦！”
没等张默说完，小楠又是扬起一捧水来，再次泼在张默身上。
“你说的真对。”
“对也要泼我吗？”
小楠没有回应，她只是有些失落地转过身去，不再看张默，只是慢慢划着船，慢慢划着，没有再说话。
嘛，这样也好，张默心想。
如果我们不是姐弟关系，在这船上，我大概会向你告白，说，我喜欢你。
是不是本能的吸引，无所谓，我也不在乎了。
就算你性格古怪也好，就算你会莫名其妙发火也好，就算你总出手攻击我也好，我也还是会喜欢你。
我喜欢你阳光般温暖的笑。
我喜欢你的长发飘摇。
我喜欢你身上香甜的味道。
我喜欢你的穿着打扮，不论哪一套。
如果我们不是姐弟，我对你的表白，你会接受吗？
如果你答应了，我一定会把你带回家，好像炫耀一般地给爸爸介绍一下。
「老爸，这是我女朋友张小楠，你看她多可爱，她很聪明，学习成绩又好，还是班长和学生会干部，又有才能，而且最好的是…」
「最好的是…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
果然做不到啊…
要把这些说出口，做不到啊…
因为我们绝无可能在一起，因为我们中至少一个人会在一年内死去。
这是诅咒，刻在宿命中的诅咒。
唯独这份爱，藏起来；
总比说出来，然后成为遗憾要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