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词盏为缓解这尴尬的气氛,硬着头皮陪阮元拉了半个时辰的家常,再怎么说,阮元代表的也算是老婆大人的半个娘家不是?该尽的礼数还是得尽到。
阮诗简因其母的缘故而成了阮家的人,所以阮雪自然就成了她的姐姐,而不是嫂子。
阮雪的家世可比阮诗简复杂多了,但有一点可以确认,阮雪的身上也流着端氏的血脉。
阮雪的曾祖母阮柒是第十代二君所诞之第三女,阮柒刚满三岁就被送至芸锋山了,二君非常不舍。史载:二君甚喜柒囡,然祖训难背,只得馈于阮氏恩养;或君后念之,不日遣人召囡回宫;或君上思之,不日亲临芸锋山。
按阮元的说法,大执事阮捷的外曾祖父与阮雪的曾祖父竟是同一人——幻妖派第八代大执事阮启强。
阮氏不像端氏那样讲究血统论,想上位只讲御妖实力的强与否。
阮启强的生平很是励志,从芸锋山一个扫地的,历经十年的非人磨难,最终爬到了阮氏权力的最顶端,还娶到了自己心爱的女人。
命运的齿轮,一直在悄悄地转动。
阮启强应该也料想不到,自己的后人竟一次又一次地与王室扯上了关系,不仅如此,有的居然还再度执掌芸锋山。
或许,端阮两家的历史,就是一部套娃史,套着套着就稳固了苍灵的国本,只是这种模式又能持续多久呢,只得留与后人评说了。
“君上,方才御膳房的人来传话,说是菜品已备齐,可以用膳了。”,众近侍正在殿门口执剑护卫呢,却大老远就听到那熟悉的声音,纷纷向左看去,原来是大内女官瞿娣来了,众近侍皆忙不迭地行半跪礼迎之。
“知道了。瞿娣啊,你去把小诗简叫醒,告诉她王兄要请她用晚膳。”,瞿娣才刚传完话,端词盏就想把她打发走。
瞿娣“哼”了一声,嘟着嘴折出了门外,但奈何越想越气,便又折回殿里,找准机会,一把将君上正要往嘴里喂的苹果给夺走,完事儿离去时还朝君上吐了吐舌,心里怨着这个男人不懂得体谅自己的辛苦,因为她本不用亲自来传话的,只不过是想和端词盏多待一会儿而已。
“君上,刚才那位是大内女官吗?”,四年前,在端词盏的登基典礼上,阮元曾见过这个瞿娣,自此之后便念念不忘,心向往之。
“怎么?你感兴趣?”,端词盏有些震惊,自己的女官居然能被男人正眼瞧上?瞿娣以前其实并不是女官,而是端词盏儿时的伴读,至于瞿娣什么脾气,自己是最清楚不过的,不能说是贤良恭淑吧,但也能算是“母中夜叉”了。
“倒也不是。”,阮元不好意思承认。
“什么不是,瞿娣从进到出,你都直勾勾地盯着人家,你以为孤眼瞎啊。”,见到阮元那扭捏的样子,端词盏此刻表情甚是复杂。
“弟子不敢,要瞎也是弟子瞎。君上,弟子是说如果,如果、如果弟子想娶她,可行吗?”,阮元一脸认真,问得磕磕巴巴的。
“不行。但是她可以娶你,你要是真心喜欢她,就入赘吧。”,端词盏用意味深长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阮元。
“君、君上,为什么非得是弟子入赘您才准予呢?”,阮元不解,想要追问到底。
端词盏想都没想,脱口而出,“你这不是废话吗?孤的女官要是被你娶走了,大内要交给谁打理?这么繁杂的差事难道要交给那个笨...本王的君后吗?有时候多找找自己原因,为什么这么多年了还只顶着个“亲传弟子”的名号,是不是因为自己太蠢不善思考?”
“君上,弟子嘴笨,望您恕罪。不过弟子也不可能入赘的,唉...阮氏也有自己的祖训啊。”,阮元起身为端词盏倒了碗茶水。
端词盏接过,一饮而尽,“呵...祖训...得了得了,今儿咱君臣俩也聊够了,尔等先同孤去用膳吧,若是让小诗简久等,那可就是孤的不是了。”
于是,端词盏一行人便赶往御膳房了,小诗简一听瞿娣说能和王兄一块儿用晚膳,开心得不得了,一溜烟就到目的地了,结果发现端词盏等人还没来,误以为是王兄骗她,哭了好一阵子...待人来齐后,端词盏光顾着哄妹妹了,连饭都没咋吃尽兴......
夜深时分。
“君后睡了吗?”,端词盏不太放心阮雪,晚膳后又到二君殿外打探情况。
“回君上,君后已熟睡,也用过膳了。”,阮雪的贴身宫女如是回复。
“吃的什么?”
“小米粥外加冬瓜排骨汤,是按御医的吩咐让御膳房单做送来的。”
“知道了,你回殿里照看君后去吧。”
“是,婢告退。”
罗阳仁见时机妥当,便言,“君上,恭喜您喜得郡主,且君后无恙。”
“不...君后有恙吧?不然孤也不会大晚上地还来这儿了。”,端词盏怕阮雪装睡偷听到谈话,便眼神示意罗阳仁与己离开此地,走到一处有若干灯笼照明的草坪地停下,“说吧,御医未敢与孤讲的是什么?”
“君上明察。君后身体确实无恙,但御医说...君后可能无法再生育了。”
“难道就没有补救的办法吗?”,端词盏对此反应得倒是很平淡,或许在他心里,阮雪母女能够平安便是福。
“没有了...但国师说有补救方法,但不一定能行。”
“孤不信那些东西,早就和你说过,找个理由赶快把他撵走...难道孤是命中无准子吗?也罢,雪儿更喜欢女儿,有女儿陪着她,孤也安心。”
“准子也只不过是沾了嫡长子的光,只要未来君上的亚子足够多,就能为苍灵挑出最优秀的王子......”
“罢了罢了,你以为有准子或者王子的名号,作为接班人就能高枕无忧了么?无情最是君王家...孤已经受够刀光剑影的日子了,没有必要再给下一代君上制造那么多潜在的敌人。”
“那您的意思是?”
“既然君后无法再生育,那这个接班人的位置谁也别想要,在孤的心中...郡主就是孤的准子......”
“臣知道君上您的心思,郡主长大后若诞有举子,王位传承的问题自然就无忧,但您是不是忘了,在您喜得郡主之前...您与黎侧妃还育有一个亚子。”
“黎侧妃吗?孤是不喜的,这个亚子孤也并不想认。若不是先王为了稳定朝局,她黎侧妃能进宫?”
“可是君上,当年要是没有黎家的支持,苍灵国可能就危险了,如今这种危险仿佛又在眼前,您不能再继续冷落黎家了,而且按祖训......”
“那这样吧...现在就召黎侧妃来见孤,先让她去御花园候着,孤随后便到。”,端词盏知道罗阳仁接下来要说什么,但他现在不想听这些个东西,没那个心情。
“臣遵旨。”
不一会儿,黎侧妃就抱着她那两岁的亚子,先于君上来到了御花园的赏花台里就坐,园内布满了君上的近侍,有的抬着陶制燃油灯负责照明,有的执剑负责巡逻,还有的负责对进出之人搜查验身。
“诏令!此刻清退无关人等,立即封锁御花园,任何人不得闯进。”,端词盏入园后便发号施令,快步走向赏花台。
“君上,您还记得妾身...妾身实在是太高兴了。”,黎侧妃刚想起身行礼,就被端词盏制止住了,毕竟抱着孩子行动多有不便。
“是孤的不好,这些年冷落了你,作为补偿,孤想与你商量一件事。”,端词盏就势坐下,用右食指点了点亚子的鼻子。
“妾身知晓,请君上直言。”
“亚子端鸥季,依孤看,可赏其“王子”名号,以行储君之实。”
“君、君上,您不是在与妾身说笑吧?”
“你没有听错,孤要立他为储君。”
“可是君上,亚子还小......”
“什么亚子,现在他是王子。”
“宫中皆知您深爱君后,妾身岂敢夺爱,储君之位应交由君后之准子。”,黎侧妃惶恐,低眉敛目。
“孤与君后有郡主就够了,不想再添新丁。”
“还请君上说出实情,不然妾身万不敢接受此议......”
“黎语冰!孤刚刚不是说得很明确了吗?这是对你的补偿!难道儿子当了储君,你不高兴?你不骄傲吗?”,端词盏怒了,拂袖而起,他以为侧妃是在和自己玩“欲擒故纵”,以争取更多的补偿。
不过这也只是端词盏的臆想罢了,黎家虽不是什么望族,但也并不稀罕那点甜头。实际上,先王当年拉拢黎家,也正是看中了这种难得的中庸作派。
“可妾身只感觉这不是补偿,而是烫手山芋!”,黎侧妃这人有大智慧,能把君上看得透透的,但就是沉不住气,聪慧如阮雪都不及她。
“好啊,看来这几年读了不少书,还知道烫手山芋了?孤方才与你说要商议,你还真就以为是商议对吧?告诉你,你不接受也得接受!”,端词盏的情绪越发激动了,指着侧妃的鼻子就是一顿训斥。
“君上您...您别吓着孩子...乖哦,不哭不哭......”,黎语冰怀中的亚子被聒噪的骂声吵醒了,哇哇大哭。
“孤失态了,抱歉,语冰。”,端词盏俯下身轻轻地抱住黎语冰,以示歉意。
“所以,气发完了,君上可以说实情了吗?”,黎语冰偏过头,不情不愿地依偎在端词盏的怀里。
“语冰,你很聪明,这也是孤最不喜欢你的一点。实情不实情的,可能在孤让罗阳仁去请你来时,你就已经知道了。”,端词盏说着渐渐地松开了手。
“君后不能再生育了?是吗?”,黎语冰很小心地发问。
“啪”的一巴掌,没有预兆地落在了黎语冰的脸上,清脆而响,端词盏容不得别人对阮雪有半点指摘。
罗阳仁见状大惊,君后无法再生育的消息,只有御医、君上与自己知道。黎侧妃问得这般直白,恐使君上陷入被动,消息若被传出去,只怕君上费了大力气才刚稳住的朝局又要生变。
“君后能不能生育?!”,罗阳仁急中生智,大声向众近侍问道。
“能!~能!~能!~”,众近侍很是配合地齐声高呼,无人敢交头接耳。
端词盏不语,只是咬紧牙跟,恶狠狠地瞪着黎语冰,和她那怀中紧紧环抱的亚子。
“妾身知、知错,君后能生、生育......”,黎语冰害怕得发抖,倒不是全因君上的恐怖眼神,更多的是因众近侍发出的那颤人呼声,话外音就好像是:要是敢说出去,你和你儿子这辈子就没戏了......
罗阳仁有预感,君上还会继续数落黎侧妃,事情若闹大可不好,于是便赶紧插话,“侧妃娘娘,时候也不早了,臣这就派人送您和王子回去。”
“好...谢过罗大人。”,黎语冰慌忙告退,随着几位近侍走了。
“君上您怎么没有控制住情绪?”,罗阳仁有点儿诧异,记忆中的君上,从小就很少发脾气。
“唉...还好有你在,不然...真的难收场。”,端词盏边叹气边拍了拍罗阳仁的肩膀。
“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君后是您的挚爱啊。”
“孤这君王当得不合格......”,端词盏背着手,举头遥望...今晚的月亮,不知为何,略显黯淡了,仿佛内外都透着些寒气。
“君上,这没什么,今为素兮四年,也是您手握江山的第四年,算不得数的,哪个明君又是天生的呢?更何况您才二十岁。先王三十三岁才当政,那是老练至极了,您不能盲目和他比较啊。”,罗阳仁如是安慰。
“罗阳仁,父王没有看错你...这个辅政大臣的位子,你配得上。”
“君上过誉了。”
“哎呀!孤一口一个郡主,却连女儿的名儿都忘了取......”,端词盏一拍脑门,此刻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一了百了。
“您忘了不代表君后忘了呀。”,还好罗阳仁心细,在其陪端词盏会客的时候,就趁着空隙派人去二君殿问过了。
“哦?君后给她起了什么名儿?”,端词盏眼前一亮。
罗阳仁微微闭目又缓缓睁开,顿了一顿,笑着说,“回君上,是个很好听的名字呢,郡主叫端青雅。青天白云的青,高人雅致的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