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何时开始，世界好像就变了样。
许芜最初看到的那些东西，都还算正常。
在空中漂浮着的奇形怪状的彩色小蝌蚪，潜在地面中游来游去的纸片鱼，蹦来蹦去的白云，糖果构成的房屋……
像是梦中的童话，美妙又绚丽。
唯一可惜的是，这些画面出现的时间不算多，无法让她看得尽兴。
可当她第一次高兴地向父母描述这些事物的时候，噩梦便降临了。
“这是个怪物……她肯定是有神经病！”
“要不把她丢了吧？怪吓人的。”
“好歹也是个大活人，疯了就疯了吧，让她多做点事不就行了？”
“反正是个神经病，怎么对她都无所谓吧？”
无知将一切导向了深渊。
无尽的打骂、压榨，让那原本美好的画面变得诡异恐怖起来，永远失去了它们本该呈现的模样。
在过去，许芜平均每三天就会“发病”，眼前的一切变得与正常人截然不同。
尚且年幼的她完全无法承受那些诡异的画面，很快便感受到了极致的心理压力，变得敏感又神经质，并在不久后真正成为了一个“神经病”。
那时的她还比较稚嫩，学不会隐藏自己，因此就这样痛苦地生活了很久。
就算后来她装作发呆，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正常一些，也已经于事无补。
随着发病次数的增加，许芜的精神状态也越发堪忧。那些原本只是画面的东西，逐渐能够影响到她自身的感官。
偶尔是失血，偶尔是断肢……
在幻觉中出现的伤口种类变得越来越多，痛感也越发真实起来。
活着的感觉，究竟是什么样的？
许芜开始无法理解了。
正如此刻的她一样。
大量失血造成的眩晕让她四肢无力，手上鲜血的触感是那么真实，令她真的以为自己就快要死去。
据说心理上的死亡，同样会导致肉体的衰败。
相比起上次陆玠出门的那几个小时，这短短的几十分钟反而更加难以忍受。
据说要从梦中醒来，最好的办法就是下坠。
可她总不能找个位置跳下去吧？那多半就真寄了。
如果痛感足够，能不能将她带回现实？
她不知道，但此刻已容不得多想。
死亡的钟表，正在进行倒计时。
许芜闭上双眼，从怀里偷偷拿出了一把珍藏的水果刀。
那是一直陪伴着她流浪的“武器”，偶尔也会是救命的稻草。
她缓缓将其举过头顶，凭感觉狠狠向着自己一刺——
“噗呲。”
手掌被刺穿的痛楚传达到了少女的脑中，令她恢复了些许理智。
但是，还不够。
眼中的风景依然没有变化，死亡的阴影正在逼近。
还需要更加猛烈的刺激。
可，还要继续下去吗？
【会被陆玠发现的。】
浓重的血腥味会遍布整个屋子，只要他打开大门，就会嗅到那种味道。
失血造成的苍白脸色，也一定会被细心的他注意到。
不过比起被发现，她更想活下去。
“活下去。”
陆玠温柔又决然的话语时至今日仍在耳边回响。
唯有保全生命，才有机会与他一同走下去。
一死，什么都没了。
许芜突然很想任性一回。
反正，当个乖孩子什么都争取不到。就算是偶尔任性一些，陆玠也能包容的吧？
【我要，活下去。】
许芜举起刀，对准了自己。
这一次并非是为了自尽，也并非是想摆脱这个充满痛苦的世界。
为了活，她必须更贴近死亡才行。
如果失去了活着的实感，那她毫无疑问会变成一具尸体。
“陆玠……快点回来吧……”
很快，陆玠就会见识到她真正的样子。
假如他依然能接受的话……那她会乖乖交代一切的。
既然可以忍受这种程度的她，那再稍微激烈一些也没问题吧？
许芜已经不满足于当个乖孩子了。
再这样下去，她一定会先崩溃的。
人一旦疯掉或是死掉，就会永远失去幸福的资格。
为了跟陆玠在一起，她必须要更努力才行。
迫于紧迫的现状，少女的思维发生了一点小小的改变。
就是这一点小小的改变，成为了达成那个结局的必要条件。
乖孩子确实什么都无法获得。
大胆的追求，或许才是最优解。
许芜，已经理解了这一点。
——
陆玠回家的速度很快。
与林婉玉分别之后，他就开始全速前进。
这么说有些不恰当，因为他还不至于全力奔跑。
上次是因为小姑娘没接电话，他太过担心，以至于上头了，所以才跑那么快。
这次也就不过一个小时左右，总不能出什么问题吧？
应该顶多站一个小时而已。
不过一个小时……对暂时还比较虚弱的许芜来说，也已经够难受了。
希望她不会像上次一样笨蛋吧。
“小傻子……”
就算那样站着等，他也还是会在一个固定的时间点回家。
比起等待，还不如发起冲刺来的有用。
至少后者能让她自己选择见面的时间，总比被动要好。
说到被动……
有人铁暗恋，但是不敢说。
到底是谁呢？
他不好说。
从这个层面来看，陆玠确实是个怂狗无疑。
不过也不怪他，毕竟事实就摆在那里。
随着周围的人一个一个离去，他也渐渐不再主动去挽留些什么。
跟个扫把星似的，确实倒霉。
谁知道跟他距离太近会不会出事？
这东西太过玄学，连他自己都有些不确定。
接连的失去将他的信念彻底摧毁，无法再轻易将一切归结于“倒霉”这个简单的词汇。
陆玠太过固执，固执到不愿意相信自己毫无责任，也不愿意再接近任何人。
许芜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走近他心里的意外，因此他也格外谨慎，尽量不要靠得太近。
虽说现在都已经靠到床上去了。
一起睡个觉，应该算挺近的？
大概吧。
其实这些天来，他也想过主动靠近。
只要许芜一直安安稳稳的，没出什么事，那就说明陆玠只是单纯的倒霉，没什么奇奇怪怪的因素在里边。
那么，他就可以放心大胆去挽留她了。
谁不喜欢这样可爱的许芜呢？
既来之，休走之！
这么一想，未来似乎还是很美好的。
但也只是似乎。
当陆玠打开那扇熟悉的门，走进那个熟悉的屋子，他就意识到——
在血淋淋的真相面前，一切设想都是空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