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人所能见到的最恐怖的画面是什么？
恐怖游戏？
命案现场？
其实这些都还好。
假如，我是说假如。
假如亲人出了意外，恰好又面临破产，变得难以生存，你会如何应对？
或许有人会说：寄了。
或许有人会说：还有机会，那些穷苦的人不也能够战胜这种困难吗？
这并不是迈不过的一道坎，现实中也有许多人真的撑了过来，获得了成功。
那再加上一个条件呢？
条件是——
尚且年幼的你，一打开家门，就亲眼见到与你十分亲近、感情很好的亲人，在你的面前吊死在横梁上，且那可怖异常的正脸正对着开门的你……
那实在是太过残酷，残酷到足以留下贯穿一生的心理阴影，足以彻底掐灭一个人的所有希望。
陆玠无缘见到这种场景。
但此刻呈现在他眼前的画面，其震撼程度堪比上述场景。
被血液浸染的少女，奄奄一息地躺在屋内一角。她虚弱细小的呻吟声，在略显空旷的屋内回荡，锤击着陆玠的心脏。
即使未曾亲历，那种痛苦也能够通过双眼感受到。
那毫无血色，正在一张一合的小嘴，在说些什么？
陆玠下意识集中了精神，感官变得越发清晰，那细若游丝的声音也终于清晰地传达到了他的耳边。
她说——
“陆，玠……”
【她在呼唤我】
“许，许……许芜？”
陆玠向着少女走了两步，脚下却有些打滑，差点整个人摔在地上。他努力稳住身体，又试探性地往前走了两步，却发现双腿发软，提不起劲。
他于是只能连滚带爬地冲到她的面前。
父母的死去，让他沉默。
妹妹的逝去，让他愤怒。
而此刻的许芜，让他恐惧。
第一次是必死的局面，他无力挽救，唯有沉默能够缓解那种钝痛。第二次是突兀的离去，他也无能为力，唯有极致的愤怒，能够让他好受些。
第三次……少女的生命在他眼前一点一滴地流逝。
又一次无可挽回？
陆玠可以肯定，他从未有过哪一刻像今天一样害怕。
手抖得跟筛子似的，说个话都说不明白。
走路都不会走了，原本健硕的身体也废了大半，完全使不上劲。
啊，对了，得赶快叫救护车才行。
真蠢啊，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呢？
“……坚持一下，我马上，马上叫救护车来。”
陆玠慌忙掏出手机，敲了三四遍号码，才终于正确敲对那三个数字。
很奇异的，在电话接通的瞬间，他又冷静了下来，准确快速地报出了自家的地址，没有分毫嘴瓢。
“在……有人伤得很重，都是外伤，请赶紧过来！不是玩笑，真的有伤员！”
先手交代地址，一句废话都别说，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效率。
简单的一句话，就可以。
陆玠说完就挂断了电话，再次看向许芜。
不出意外的话，她手边那个水果刀，就是伤口的来源了。
他不打算问她为什么这么做，也不想在那边无能狂怒。
“坚持住。”
只要活下来就可以了，别的都无所谓。
“对……不起……”
许芜打心底里感到抱歉。
她想要通过这种方式缓解病情，也真的做到了。
可这次，则是真正的失血。
其实她身上的伤口并没有那么多，大部分都是些零零散散的细碎小口，也就是流的血比较多，表面看上去吓人而已。
按正常人的标准来说，这个出血量问题不大，及时就医静养一下就好了。
但许芜的身体还是太虚弱了，这才无法承受住这样的“轻伤”。
如果是陆玠的话，说不定自己包扎好伤口，在家里休息两天就能好个大半。
这次，是她的错。
“我……搞砸……了。”
“……”
陆玠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摸了摸少女的头，为她擦拭着溅到脸上的鲜血。
他就地与她并排坐下，为她提供了可靠的肩膀。
许芜的眼前一片模糊，但不知为何，她能感受到那道几近心碎的目光。
没有责怪，也没有疑问。
原来他一直都不在意这些。
那真是太好了。
逐渐冷却的感情又重新火热起来，让虚弱的许芜又生出了几分力量。
这份感情再也无法被扑灭，注定要将她燃烧殆尽，直至生命的尽头。
而她需要做的，就是将其传递给陆玠，让他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一切因他而起，也必须因他而终。
直到陆玠选择接受她的那天到来为止，许芜绝不会再后退半步。
“？”
眼前的少女动了起来。
她轻轻抬起一只手，抚上了他的脸庞。
似乎这动作牵扯到了伤口，她的眉头微微皱起，额头上渗出了细汗。
汗液与鲜血混合在一起，为她添上了几分鲜活的色彩。
陆玠感受到脸上传来的轻柔力道，又不敢有所动作，生怕伤到许芜，于是被迫与她拉近了距离。
她勾起嘴角，伸出小舌头，舔了舔唇上的那抹艳红，轻轻吻了上去。
陆玠的瞳孔猛地放大，下意识测了测脸。
【哎……】
她仍旧亲了上去。
与那次纯粹的亲吻不同，这次似乎带了些别样的意味。
他还没来得及后退，少女就调皮地用力咬了咬他脸上的软肉。
陆玠只觉一痛，便有什么液体从中流出。
想必是被咬破了吧。
如同盖章般，她将自己深深印在了陆玠的侧脸上。两人的血液交织，虽不可交融，却也互相渗透，密不可分。
末了，温润的触感传来，令陆玠愣在了当场。
许芜甚至伸出小舌头，舔了舔他的脸，勾走了些许血液，并一口咽下。
“……”
她好像比了什么口型，但那动作太过微小，陆玠看得不甚真切，一时间读不懂她到底说了些什么。
还来不及回味，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的短暂亲吻，就这样结束了。
结束这一吻后，她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失去了意识。
陆玠喉头一动，眼中凝聚起了风暴，像是下一秒就要爆发。
可他终究还是咽下了那股冲动。
一切归于沉寂。
“……是我的过错。”
随着救护车的鸣笛声响起，那声沉重又悲怆的叹息从他的口中吐出，然后消散。
陆玠恍惚地望向窗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天空中凝聚的零落乌云，将落不落的雨。
原来今天，是阴天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