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羽！快走！”
利刃撕裂肉体的声音再度冰冷响起，滚烫带有铁锈腥味的液体溅了池羽君一脸，溅得他视野发红，温热的感觉从他脸颊上滑落。
这种液体他很熟悉，是食物和补品体内都有的东西，可他却从没想到自己父亲身上也有。
身上萦绕着淡淡黑气的中年男人挡在了池羽君面前，膝盖一弯，扑通一声跪坐在地上，灰白色的宽大交领下，胸口的部位正汩汩向外喷溅着鲜血，怎么止都止不住，一柄银白的剑无情地穿透他的身躯，将那具以往看上去孔武有力的身躯杀得只剩下剧烈的气喘声。
“快、快走......为我报仇......”
中年男人的身体像是捅破了皮的风箱，就连说话也有气无力，只是急剧地在风中抖搂着沙哑的破锣嗓子，用最后一点力气扔出一枚传送用的令牌，可惜气力不够，只扔到距离池羽君三尺开外的地上。
池楚雄用了他一生唯一一次的闪现，在胸口已经被捅出贯穿的致命伤的情况下，勉强为池羽君挡下一剑。
池羽君从未见过父亲露出如此狰狞的表情，双眼如那些死在洗药池旁的虫豸和食物一般，逐渐涣散失去焦距，狰狞中还带有一抹凄惨决绝却又无比兴奋欢愉的笑容，仿佛他即将迎接的不是虫豸一样的灭亡，而是朝圣前途光明的崭新生命。
一个时辰前还在严厉地教自己练功的父亲，此时此刻却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池羽君不禁悲从中来，双目发愣。冲击力如此大的场面，让他恍如置身梦中。
“爹——！”
“嗯？居然还没死？”身穿纯白色道袍、仙袂飘飘的俊美男子，剑眉星目，满脸疑惑。他原以为被自己的冷月剑一剑刺中要害，池楚雄不可能再有行动能力，他不明白究竟是什么力量支撑着仙王教教主到现在的。
而这道春风般和煦、玉石般温润的声音在池羽君耳边炸响，惊掉了他满身鸡皮疙瘩，让他恐惧万分。
他知道这个男人是谁。
所谓仙道名门正派尘剑宫的大师兄，方故渊！
虽然方故渊在他眼里，和他平日里接触的虫豸没什么两样，都只是剥开皮肉之后滋养宠物的食料而已。
可此时此刻，池羽君打不过他。
池羽君自付已经是同龄序者中的天才，十九岁处于序列七的水平已经是相当了不起了。也不知那该死的方故渊吃了什么灵丹妙药，明明和他年龄相仿却已经浑身散发着序列五羽化境的磅礴气势。
父亲的气息已经渐渐微弱下去，平日最宠爱自己的姐姐也早已倒在血泊之中。
池羽君知道，要是再不跑，自己也要死在这里，血溅当场。
他要活下去！他要活下去！
他要活下去，然后为父亲和姐姐报仇！
他努力驱使着有些发软的双腿，颤抖着身体，不敢再多看方故渊一眼，朝着父亲扔下传送令牌的位置拼命奔跑，心跳在瘦弱的胸腔中疯狂鼓动膨胀，冬日残忍冷冽的猎猎风声从他耳旁呼啸而过。
“呵，想跑？”惊讶过后，方故渊剑眉一凛，单手掐诀，目光如墨。
方才扎穿池羽君父亲身体的冷月剑登时飞出，在空中挽出一个剑花，带着如银月如霜的冲天剑势直奔池羽君而来。
池羽君心念一动，青色衣袖一挥，散出无数翅膀扇动的灵虫，霎时嗡鸣声铺天盖地。
【幻灵蛊】！
他知道今日这些仙门弟子都是有备而来，定然备了不少应对蛊毒的法器灵器，说不得事先早弄了些解药服下。就连父亲的高阶蛊术都无法在方故渊身上起效，池羽君的虫蛊想要阻拦住方故渊简直是天方夜谭。
可这幻虫蛊和寻常蛊毒不同，它本身并无毒，只是翅膀散下的磷粉会让吸入者产生兴奋的幻觉。待到磷粉吸入过多，才会致人兴奋而亡。
面对实力的巨大差距，池羽君不求能伤敌，但求能为他撑一小会儿阻挠那贼子方故渊的视线，好让他有机会拿到父亲扔给他的救命符。
显然这类攻击在方故渊的意料之外，操纵那寒气逼人的冷月剑的念力减弱了稍许，想是受到了干扰。
池羽君拔腿狂奔，生怕下一秒就身死道消。
他借着这个机会迅速逼近令牌，将传送令牌抢到了手中。
入手的一瞬间，他就拼尽全力朝令牌灌注着体内所有的力量，他甚至没有多看一眼自己杀父仇人相貌的时间和精力，多耽搁一秒说不定他就要死在这里。
令牌上灵光大放，眼看着要逃出生天，就在池羽君还来不及多欣喜一瞬之时，银白剑华化作惊天匹练直刺他的眉心。
所幸，令牌发动了。
湛蓝的灵光包裹住池羽君的身体，眨眼间将他带离了这个尸山血海的家。
再度睁眼时，池羽君微微目眩，踉跄恍惚了一下才开始辨认周围的环境。
山洞黑黢黢的，洞内石壁的幽暗水滴声在某处水洼坑中断断续续地叮咚作响。
一对古朴的石桌石凳，一书架的宗门秘典，一个小巧精致的青铜香炉。
紧握着手中父亲最后留给自己的令牌，池羽君深呼吸了一口气，从自己用于储物的玄方戒中取出一个遍布瘆人血红色花纹的玉瓷小瓶。
这是魔女灵药，只要自愿喝下就能够获得魔女的力量。为了复仇，他必须尽快提升自己的实力，哪怕他之前因为可能存在的副作用再不情不愿，也由不得他了。
对于此刻的他来说，复仇比什么都重要。
他点燃香炉里的安神香，定了定神，拔掉瓷瓶的瓶塞，将其中的药水一饮而尽。
啪！
瓷瓶从手中滑落，应声而碎。池羽君瞪大了双眼。
铺天盖地的意识碎片和信息，如万丈惊涛咆哮怒吼，猛地扑向他的神智，然后又狂暴地掀翻撕碎他的所有意识，将他的精神踩在脚下，仿佛践踏着败者的尊严。
一个诡异空灵的声音回响在他的脑海中，发出张狂得意的大笑，语言晦涩难懂，似乎在残忍地嘲笑着他，潜移默化地改造着他的身体和意识。但他没有反抗，没有挣扎，只是目眦欲裂地拼命隐忍着自身排斥外来者的本能，痛苦地接受了这一切。
他接受了身为魔女的......全部。
池羽君陷入了深度昏迷，摔在地上。
他没有看到的是，自己原本身为男性的身体，正在那劲猛药力的作用下，逐渐转变为一名妙龄熟女的样子。
山洞外风雪不止。
山洞内，如雪般的颜色，像寂寥一样爬满了她的秀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