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羽君一个人坐在古色古香的房间里,伸着懒腰,在床上放松地伸展着自己的双脚,白嫩的玉足上爬动着一只只摆动着口器啃噬血肉、花纹诡异的蛊虫,将她的脚背覆盖的严严实实,娇嫩的皮肤被破坏得血肉模糊,然而内里的肉中也有细长瘆人的白色小绦虫在其中蠕动,啃咬出的血液几乎是眨眼间就被吞吃得一干二净。
她身上穿着的天蓝色襦裙似乎是对蛊毒有一定抑制作用的灵器法袍,可惜对于她来说效果甚微,放这些小家伙们出来透透气根本不受影响。
房间内的陈设很简单,不过一张床、一张茶桌、两张茶凳,还有摆放了些书籍的书架罢了,都是木制的。
想到方才那个什么大夫的反应,池羽君不免好笑。
原本她以为自己会被带回来杀掉,没想到他们只是把她关在这个房间里,甚至都没给她下禁制,只是给房间布下了结界阵法。
和在家差不多。
当时她正坐在桌边发着呆呢,门突然被敲响了。
一个挽着发髻、身穿尘剑宫门派道袍的女人推门走了进来,手上戴着泛着灵光的白色手套,拿着一个装了一堆池羽君没见过的工具仪器之类的红木箱子。
“我叫李素心,是来给你检查身体的大夫。你叫什么名字?”女人一边从箱子里掏工具一边说。
池羽君没理李素心后面的问题,只是漠然地看着她,她怎么可能愿意和灭了自己宗门凶手的一丘之貉说话呢。
李素心似乎是看出来了眼前这个姑娘并不打算接腔,也没再多纠缠。
“不想说就算了。把你的右手放桌上吧。”李素心也不直接接触池羽君的皮肤,只是拿出一方侧边带有方方正正花纹的青铜镜,运转法术,富有浓郁治愈气息的灵力在房间内明灭交错地散发着绿光。
池羽君觉得挺新奇的,她第一次见到这么鲜艳明亮的淡绿色灵力。
父亲和姐姐给她检查身体的时候也会用到灵力,只不过都不是这个颜色。
而且,这些仪器都和在家的时候做身体检查用的完全不一样。
李素心的视线投到青铜镜的镜面上的那一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脸色是抑制不住的意外和震惊,看池羽君的眼神像是在看个空有人皮人形的怪物。
池羽君想知道她为什么那个表情,但不愿意开口,只能装作没看见。
李素心摇头叹气,右手虚点空中,操纵着一支沾了墨的毛笔在纸张上记录着什么,嘴里喃喃着“肌肉组织几乎全是空洞,脏器也都被蚕食得空了一半全黑了,血液里都是虫子和虫卵......这就是人蛊吗...真恐怖,如果不是凤凰身恐怕都活不下来吧”之类的话。
池羽君不明就里。
她明明是个蛊师,人蛊是什么?凤凰身又是什么?
“序列七,忍性境。”
李素心接着拿出个瓶子凑到她口鼻边,晃了晃。池羽君只是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没看懂她是想干什么。
“嗅觉、味觉丧失。”李素心收回瓶子,空中的毛笔也在飞速记录。
“能把衣服脱了让我看看你的后背吗?”她又问。
后背?
后背有什么好看的?
为什么检查身体要检查后背?不应该多看看她养的小可爱吗?
池羽君僵着没动,警惕得仿佛流落街头、面对大敌逼近而不得不伸出尖牙利爪、弓着身体即将炸毛的流浪猫一样,一双犹如泛着粼粼波光的碧绿蛇瞳微妙地竖起,带着勾人心魄的温度。
“你好像不太情愿。”李素心显然看出了池羽君的抗拒,但她没有就此罢休。“这是我的工作,请见谅,我是医师。”
说时迟那时快,李素心倏地出手,像是经常对付不听话的病人那样老道凌厉,以绝对的武力优势压制住池羽君,将她双手反剪在身后,如愿以偿地看到了背后优雅昂首展翅的凤凰纹身。
“哦,居然是紫色的图案。”她颇为意外地惊叹了一句。“似乎和以前记载的都不一样,之前的凤凰身好像都是金色的。”
“放开我!”池羽君又气又恼地挣扎着,却无济于事,她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宽大的衣袍滑落至腰间,只露出大片雪白的脊背以及背上鲜艳的图案。
她心神微动,尝试着唤出几只蛊虫攻击李素心,但对方好像是有备而来,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宝还是实力差距太大,居然都撼动不了一丝一毫。
“你们仙道中人还真是好手段!”
这对她而言简直是一种侮辱,自己的家人和宗门都被这个什么尘剑宫的人杀完了,自己苟且偷生地活着却还要被人强迫着做什么奇奇怪怪的身体检查!
“原来你不是哑巴,会说话啊,我还以为你会保持这种不说话的状态到最后呢。”
在听说有机会给传说中的凤凰身做身体检查时,李素心还特意翻阅了一下之前的典籍记载拓宽知识面,她不爱打无准备的仗。
可当她看到凤凰缤纷的长长尾羽只剩下一根时,李素心突然沉默了。
那是属于医者的沉默。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样,那种长久的、无声的沉默,把还在诅咒谩骂着的池羽君都吓了一跳,因为对方安静得实在是太突然了,那种异样的感受甚至让池羽君停止了徒劳的挣扎。
“对不起。”李素心的语气忽然缓和下来,手上力道放松,仔仔细细地给她把衣服穿好,把领口的褶皱抚平,郑重其事地把她的双手慢慢松开,从容不迫地转到她面前正对着她双手合十闭上双眼,表情平静又哀戚。“是我们来得太晚了。”
“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池羽君冷笑。“我倒希望你们不要来。”
她要他们来干什么?来让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亲被杀害吗?
“检查还没做完。”只是须臾的感伤过后,李素心又恢复了先前如常的神色。她从带来的箱子里取出一只精巧的银白镊子,看向池羽君。“我可以继续吗?”
这个器具,池羽君倒是熟悉。
她没说话,姑且偏过头,眨了眨眼表示同意,实际上心里隐隐有些期待地看着李素心。
这回总算轮到她能拿得出手的自信长处了,之前那些检查项目她一概不通,想问又觉得不能让人小看所以不愿问出口。
池羽君难得配合地伸出手,像是期待表扬的孩子,面对如潮水般涌出的蛊虫如数家珍。
“这是钻心蛊,”她略微自傲地挺了挺胸脯,眼神盯着顺着自己指尖迅速爬行、身上满布细小圆点的白斑黑蛛。“怎么样,状态不错吧?”
李素心当场怔住了。
“你等等。”她打断了池羽君的话。
“我是要给你检查身体。”她拿着镊子的手微微发抖,重复了一遍。
“对啊,这不就是在给我检查身体吗?”池羽君抬眸,理所当然地看着她。
“不对。”李素心深呼吸一口气。“那是蛊虫,不是你。”
池羽君觉得眼前这个大夫脑子有问题。
这李素心在说什么呢?!
“可它们就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啊?”她反问道。
“它们是蛊虫!不是你!”李素心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猛然拔高音调,剑拔弩张地吼道。
“不对,它们就是我身上最重要的部分啊!”
池羽君也急了。
明明父亲和姐姐都是这么告诉她的,那种闪闪发光的、仿佛在看世间最为璀璨的珍宝的表情是绝对不会骗人的。
哐当一声。
李素心手中的镊子跌落在地板上,发出沉闷又痛苦的声响,那声音明明不大,却震耳欲聋。
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两行清泪淌了下来,恶狠狠地揪着池羽君的衣领,愤怒得歇斯底里,就连身体都在剧烈地颤抖。
“你是人!它们只是虫子而已!它们不是你!你也不是它们!你是人!!!你是人啊!!!”
那死死瞪着双眼怒发冲冠的模样,着实把池羽君惊住了。
池羽君没敢再顶嘴,她也不明白李素心话语的含义。
她只是被对方的声势吓到了而已。每回被父亲这么吼,她也都不敢再说话。
而李素心仿佛浑身力气都被抽干了一样,就那么看了好一会儿才颓丧地放开池羽君的衣领,无力地垂着眸子,蹲下身子去捡那只跌在地上的镊子。
“我去换把新的来。”李素心闷闷地说了一声,抬脚离开了厢房。
“李大夫,您怎么了?”
隔着门,池羽君听见外面守门的弟子在问,她还听见李素心的抽泣声。
可是这一切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池羽君觉得好笑。
这些所谓的仙门中人真奇怪啊。
他们根本不懂这些蛊虫对她的意义,根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