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故渊甚至来不及喊上平时同来同往的小师妹夜白芷,还有据说刚刚出关不久得了空闲的五师弟韩子悠,就用通讯仪向夜风奏请示了一下,拿到征用门内仙舟的许可就出发了。
方故渊火急火燎地踏上仙舟,分出一些心思操控仙舟,可他的大半注意力都在通讯仪上,目光频频看向屏幕,时不时切换对话框跟不同的人聊天。
说来,给他发消息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位想把凤凰身供起来的、灵仙教教主的好大儿,邵俊。
自从那天两人都产生了同样的想法之后,尽管出发点不同——一个是馋凤凰身长得好看,一个是馋她能给宗门带来的巨大利益,这对父子之间就产生了微妙的隔阂与相互制约的平衡。
你盯梢着我,我监视着你。
两个人这段时间愣是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打开凤凰身的房间门进去瞅一眼,就连往里送饭和投放蛊虫都是让灵仙教的女弟子进去做的,女弟子在里头待的时间超过了两分钟他们就急,搁外头一直催催催,跟催命似的。
看上去似乎这对父子打成了平手。
然而胳膊终究拧不过大腿,邵峰作为一教之主,权势自然不是他儿子能比的。
眼瞧着虽然实际进展没有,可婚礼的举办已经迫在眉睫,邵俊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可他自己又无法打破这个平衡,始终不得其法。
方才邵峰收到方故渊的消息时,邵俊也看到了。他想着这从最开始就算是他爹横刀夺爱,如今找个仙门中出了名公平讲理又平易近人的方故渊过来替自己评评理主持公道也不过分吧。
于是邵俊这才绕过父亲,偷偷联系了方故渊,告知原委。
然而,知晓了来龙去脉的方故渊看到的却是完全不同的东西。
他看见这对父子出于自己的私利,罔顾凤凰身的自由和意愿,要强娶人家过门。
方故渊不是那种不通情理的人。
倘若凤凰身真的在朝夕相处中和谁有了感情所以才成亲,那他自然是双手双脚赞成并且送上他衷心的祝福。
可他心里很清楚,那个可怜的孩子到现在为止也不过是别人牟利的工具罢了。连自我意识都微弱得很的她,怎么可能会对哪个特定男性产生好感。
——在邪教的时候,她就已经是被泯灭了人性的工具了。
——现在都到我们仙道手上了,怎么还把她当工具啊?
一种发自心底的没来由的愤怒,掺杂着对于往事无能为力无可奈何的悲哀,直接让方故渊气血上涌,抛下手头所有繁忙的公务就十万火急马不停蹄地往灵仙教赶去。
方故渊很少这么冲动,因为行走江湖多年的他同时也清楚地明白这样的冲动会导致的严重后果。
轻则他本人与灵仙教交恶,重则被千夫所指、逐出宗门。
说实话,在这件事情上,方故渊自己都觉得自己疯了。他竟然在冷静地分析完局势利弊之后,还是顺从自己的本能选择冲动一把,不顾一切地要把那个自己根本不喜欢的女人的亲给抢了然后带回来。
他的本心也很纯粹——
他到现在为止也才知道她是凤凰身而已,而代表着她作为“人”的个体的名字,他还不知道呢。
自打遇到这个常识和人格极度扭曲的凤凰身一来,方故渊就发现了。
似乎没有人在乎她本身。
但是没关系,方故渊在乎。
他来在乎就好了。
仙舟的速度又加快了几分,一路疾驰,在浩浩长空中了无痕迹。
......
“她现在人在哪里?现在没事吧?”
方故渊和邵俊约定好了在灵仙教山后的密林里见面,只是一个照面他就径直问道。
此时星月早已高挂夜幕,黑黢黢的山林里遍布虫蛇的低沉嘶鸣,就连晚风碾过落叶的沙沙声也彷如是暗夜的杀手在阴暗地爬行,惊掉人一身后知后觉的鸡皮疙瘩。
“就在院子里最深处的那间厢房里,应该没啥事......我派人盯着呢。”邵俊气不打一处来,见到方故渊就要长篇大论地倾诉自己那坎坷的心路历程。“故渊哥哥,我跟你说,我爹他真是......”
“停。我没空听你说这些。”方故渊面罩寒霜地打断了他的话。“有什么等以后再说吧,明天就是婚礼了,时间上来不及。你不是不想她和你爹成亲吗?”
“啊,对啊。”邵俊点头,眼睛又是一亮。“你来这儿,那应该是为了帮我的吧?走走走,咱们这就找我爹去好好说道说道,这哪儿有半路上抢儿子看上的女人的道理啊!还说什么‘让你感受母亲的关爱’!这老东西还真不害臊!”
“不好意思。你们家这婚礼恐怕是办不成了。”
方故渊眯起眼,流露出猎人般势在必得的笑意。
“不管是你还是你爹,都不行,因为我要带她走。提前来跟你说一声,是为了感谢你提供给我的情报。”
邵俊毕竟还是孩子心性,一惊一乍地张大了嘴,颇为震惊地直了眼睛,后悔之色在脸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什...什么情况?!不是,你不会也看上她了吧?!你早说啊,那我就不喊你来了......”
“怎么可能。”方故渊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应该知道,那个女孩子是这一代的凤凰身,历代凤凰身都是和蓬莱方家有关系的,你们家这么一弄,怕是会得罪蓬莱方家...抢人家的媳妇儿,无异于打了人家的脸。”
“我爹说了,御龙尊又没现世,她老公都没影儿呢,是他自己不来的,这也不能算我们的错啊。谁让她长得又好看用处又大,管那么多鸟事作甚。”
邵俊碎碎念了半天,又恍然大悟地指着方故渊“哦——”了起来。
“我知道了!其实你就是蓬莱方家的人!不然你怎么那么着急!”
方故渊蹙眉。“不是,别瞎说。”
他平日里最讨厌别人提这茬,最讨厌别人将他和蓬莱方家相提并论。
然而邵俊完全不听他的解释,自顾自地讲了下去。
“嗯嗯,我完全明白了。故渊哥哥,你一定是重生后使用了时光回溯,跑回来抢老婆的对吧!最近的话本小说里很流行这一套呢。”
“都说了不是了!”方故渊觉得这种不讲理的小孩子掰扯起来很累,遂转移话题。“凤凰身在你们家待着大抵也只是做个吉祥物,可她身上肩负着很多重担和使命,她还有属于她自己的人生要过,不可能把青春耗在你们家的,死心吧。”
“...你刚才是不是说,‘抢人家的媳妇儿,无异于打了人家的脸’来着?”邵俊后知后觉地想到了什么,面色古怪。“那你现在不是也在做相同的事情吗?”
“不一样。我对她现在不感兴趣,以后也不会感兴趣,我只是在捍卫她作为一个人的权利而已。”
这是方故渊的真心话,他来这里就是图个道义,没道理会对内心里早就知道是属于御龙尊的女人产生不必要的情愫,他也不认为自己会喜欢上一个认知不正常的疯子。
“真的假的啊?”
“真的。你还小,不明白比起这些情爱,人生还有更多重要的事情值得去做。”
“不,我懂的。”邵俊突然就想开了。“女人还是没有游戏重要的。”
“......”
方故渊只觉得哑口无言,他记得自己像邵俊这个年纪的时候早就背负上沉重的担子了,什么都要思考和斡旋,既要大方得体又要斟酌计较,根本没时间思考什么游戏不游戏的。
说到底,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对于方故渊来说好糊弄得很。
只不过,邵峰那个老狐狸,恐怕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方故渊低头看了一眼通讯仪的屏幕,看到夜白芷和韩子悠都说已经在路上的讯息,不怀好意地笑了。
邵峰再怎么说也是一个仙道宗门的教主,就这么私下里解决未免太过便宜他了......
仙门中人,最讲究一个名正言顺,也大多在乎名誉。
方故渊在心里复盘了一遍自己在仙舟上仓促想出来的计划,笑眯眯地拍了拍邵俊的肩膀。
“今天晚上好好睡一觉吧,明天给你看一出比游戏更有意思的好戏,对了,你可千万别跟你爹说啊,说出来可就没意思了。”
“是什么是什么?”
比起女人,邵俊果然还是更爱游戏一点,方才被横刀夺爱的气愤立刻被想要看乐子的兴奋取而代之,注意力转移得飞快。
“保密。”
方故渊摆了摆手,一袭适合夜行的黑衣便立刻隐没入黑暗中,如幽冥中的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