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情况,我和芳菲谷谷主、还有灵仙教教主讨论过了,如果不尽快遏制住你体内的蛊虫,你接下去或许会有生命危险。”方故渊的声音不大,但语气却异常坚定。“所以这个药,不管你是想喝还是不想喝,你都得喝。”
生命危险?
池羽君对此的感受很模糊,不过最近身体内传来的疼痛愈发明显了倒是真的,就连晚上睡觉,脑子里都有声音在沙沙的响。
但她不想喝。
原因很简单。
她怎么可能会愿意出于自己的原因,将自己一直供奉着的近乎神明般的存在害死呢?这比让她死还难受。
如果说,是为了让方故渊血债血偿,她倒是愿意狠下心来牺牲一些东西的。可如果是笼统、模糊的“自己有生命危险”这个概念,则丝毫无法动摇她的想法。
“都听师父的。”迟雪舞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仿佛刚才那个歇斯底里破口大骂方故渊、甚至直呼方故渊名讳的人根本不是她一样。
“希望你是真的理解了,不是在这里敷衍我。”方故渊见她这副模样,长叹了口气。“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跟你交流,也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和你交心。”
“师父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迟雪舞嫣然一笑,那谄媚讨好的神色不像是装出来的,倒像是一个少女在含情脉脉地望着她的情郎,娇媚如春。
——迟雪舞真的好下贱啊,居然会对一个男人...还是那个叫人恶心的方故渊说这种话!笑死人了笑死人了,还好我只是看着,和我没关系。
内心深处的池羽君在无奈又放肆地嘲笑着迟雪舞。
要不是实力不济,她何必这样看着迟雪舞卖笑,直接杀了方故渊便是。
“你还是没有明白嘛。”
方故渊望着她的笑靥,觉得那伪装的假面虽然脆弱,笑起来倒也有几分撩人,该说不说是这孩子天生就长了一副能勾得人迷三道四的倾世容颜呢。想来如果不是幼年落入邪教手中,她单是凭借这容貌和凤凰身的地位,便能撩拨得整个仙魔两道的众生为之倾倒。
只可惜...唉......
不过也好,如今御龙尊尚未现世,她若是引来了不必要的关注,怕是只会给她自己招来不测。
“不是说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方故渊也坐了下来,看着她那双碧绿的眼睛认真道。“是人就会犯错,我也会犯错误——我问你,如果我犯了错误,还想拉着你同我一起犯错误,你应该怎么办?”
“和师父一起犯错误。”迟雪舞很自然地答道。
“不对,不是这样。”方故渊立刻摇头否认。“你应该首先拒绝我的提议,其次就是阻止我,明白吗?”
“不明白。”银发女子茫然地摇头。她从来没听过这么奇怪的要求。
——迟雪舞不是要演出“爱”他的样子吗?“爱”不就是“服从”吗?“拒绝”和“阻止”,与“爱”有什么关系呢?她完完全全思考不出这几个词之间的关联,更想不出为什么方故渊会说出这样的话。他难道不希望她做一个听话的乖孩子吗?
“你啊,要有自己独立的人格,自己独立的思考,不是让你听我说什么就做什么。当然,有的时候单凭思考也不一定就完全正确,因为人总会后悔,总会回首过去,可至少你在决定去做那件事情的时候,我希望你是自己好好思考过并且认为这么做有必要才去做,而不是别人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这样你才不会后悔。”
迟雪舞懵懂地看着他,只是摇头。
根本理解不了。
对于现在的她而言,能明白“顺从”和“听话”就已经极为不易了——这还是她在仙王教的时候学到的东西。
“好吧......”方故渊的双眼中弥漫上一层难以言喻的疲惫。“现在跟你说这么多你也不懂,但你跟着我,经历一些事情之后会慢慢明白的......总之,你跟在我身边,多看多学,多思考,好吗?”
“有些道理光靠说,是没法让人明白的。只有你经历了,你才会切身体会到其中的含义。”
方故渊觉得自己任重而道远。
事实上,他完全可以通过催眠这一手段改变池羽君的认知,洗刷掉她如今身上的戾气,清洗掉遗留在她记忆深处的痛苦不堪的回忆,让她将他真正视为师长和家人,彻底对他敞开心扉,直接被灌输进正常人的思维回归社会。
然而他自始至终都没有考虑过这种方便快捷的手段。
原因有很多。
这不仅仅是因为方故渊认为“粗暴无脑地给他人灌输自己的思想”这一做法与邪教无异,还有他个人对于人性的一些看法。
方故渊总觉得,人要真真切切地实际经历后,才会从情感波动中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而不是单凭苍白脆弱的言语。
以及,凤凰身手上沾染的罪孽。倘若她遗忘了当做一切都没发生,那这种对于罪孽的遗忘和洗白,无疑是对逝者的不敬。
方故渊在这一方面毫无疑问是极为狠厉的:他不仅仅近乎严苛地要求着自己冒着天下之大不韪的风险管教这位桀骜不驯又故作乖巧、毫无常识可言的妖女,甚至将这种苛刻也强加在凤凰身身上。
他要的不仅是她单纯的态度上的转变,更是她带着悔悟的赎罪。
下午。
方故渊将一些心法和剑诀拓本都给了池羽君,让她自行看着好好参悟修行。
“我看不懂。”迟雪舞倒是乖巧地好好翻了翻,然后得出这么一个结论——不识字是这样的。
“看不懂字,看图总行了吧。”方故渊扶额。倒不是他现在不想一字一句地给她详细解释,而是他身为门派大师兄事务堆积成山,掌门夜风奏现在又是个甩手掌柜。现在的尘剑宫,方故渊就是块砖,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搬,根本没这个空闲。“晚上回来教你习字,你先看图。”
“哦...好......”如果只是看图,她有信心一个下午全部看完。
“师父。”迟雪舞又唤,眼神看着自己手中的木剑颇为不满,她想要正儿八经能把方故渊捅死的剑。“这剑能杀人吗?”
“现在不能,但等你学好了就能了,所以,好好学。”
“...好吧。”迟雪舞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听话又落寞的表情。
——呵呵,这方故渊分明就是欺瞒于她,还在装模作样地惺惺作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