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的,我想问问,你们知不知道有什么菜式,嗯......有些难说清楚......”
方故渊表情微妙地蹙着眉,欲言又止,止又欲言,大抵是因为单凭语言,他也很难描述出来。
“有没有那种既是熟食又是生食的东西?”
“???”
“???”
毫无疑问,这莫名其妙的问题引来了韩子悠和夜白芷的一头雾水。
“我怎么觉得,每一个字我都能理解,但合在一起我却听不懂呢?”
“或者...半生不熟?半生半熟的东西?”方故渊试探着换了个问法。
“大师兄你把饭菜做成半生不熟的不就行了吗?”夜白芷的回答倒是很简单。“不过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唉,还不是我那个新收的徒弟吃不得熟食......”方故渊十分无奈。“她吃什么就吐什么。”
“那就给她吃生的不就行了吗?蔬菜是生的应该没关系吧?”韩子悠也说。“不能吃就不吃啊,为什么要强迫她吃不能吃的东西呢。”
闻言,方故渊不由叹了口气。
“......那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吧,如果可以的话,她迟早要恢复普通人的身份,以普通人的方式生活下去——至少我是这么希望的。而且我看她似乎也不是不想吃,只是身体一时适应不过来。我想着能不能先给她吃一些,好让身体能有个适应的过程当作过渡。”
“是这样啊......”
两人陷入沉默。
思考片刻之后,韩子悠眼睛一亮,一拍桌子。
“我知道了!”
“什么?说来听听?”方故渊忙问。
“在我的老家那里,有几种食物就很符合大师兄你的要求!”韩子悠的面色有些小得意,心说果然自己还是有点用处的。“只不过,没下点工夫一时半会儿还真不好做出来。”
......
当晚,清玄峰。
书房内,灯火通明。
池羽君...不对,迟雪舞十分乖巧地依偎在方故渊身侧,拿着那本已经研读完毕的《尘心剑谱》,语气娇软可爱。
“师父,我想要你教我习字可以吗?”
见到这一幕,方故渊心头一颤。
——“故渊哥哥,我想要你教我练剑可以吗?”
昔日的黑发小男孩在记忆中逐渐鲜活起来,方故渊甚至还记得面对那双明亮的黑色眸子,自己接下来的回答。
他摸了摸小男孩的头,笑了。
“当然可以啦,我是你哥哥嘛。”
然而时至今日,面对此情此景,方故渊却无法再将那几个字说出口。
他根本没有资格做一个哥哥——哪里会有哥哥保护不好弟弟的呢?
以前方故渊总是对他说“没事的,哥哥在”。
原来方故渊将这句话当作精神上的宽慰和鼓励,鼓励自己的弟弟放手去做,做为一个哥哥能做到的事情他也确确实实尽力去做了。可没想到,面对生离死别时,这句话还是过于轻飘飘了。他根本没办法跨越生死的距离,尽到一个哥哥应尽的责任,只能徒留自己的家人在暗无天日的忘川对岸徘徊游荡。
方故渊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亲爱的弟弟是怎么死的,他只知道,那天弟弟瞒着他下山,只留下一张字条说要给他准备生辰礼物,之后就再也未曾见过。
从此之后,他便孑然一身了。那之后,他也再没过过生辰。
“可以吗可以吗?”迟雪舞见方故渊发愣,又催问了一遍。
“可以。”方故渊点头。但无论如何,诸如“我是你师父嘛”这样的话,他是再也说不出口了。
有时候方故渊会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和任何人扯上关系为好,自己在乎的人都一个接一个地离开了自己。尽管荒谬,他心中还是忍不住生出一个念头:倘若自己当了迟雪舞的师父,她会不会也因此不幸?
迟雪舞可不知道方故渊在想这么多东西,还是那副殷切期盼的样子。
“那...习字还是先从这本剑谱开始?剑谱里好多字我都不认识,图我倒是都看完了,只是不知道确切的修炼方法,也不知道我练的对不对。”
说这话时,她嘴角扬起了一抹若有若无的诡异微笑,方故渊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没有察觉。
——将剑谱和心法的字句当作习字的材料,那么之后再把《圣蛊秘药制法》这本书拿出来当作习字的教材看上去也显得稀松平常了对吧?她只是在苦于没有现成教材的时候顺手把它拿出来让方故渊教自己罢了,他肯定发现不了的。
哼哼,方故渊绝对不会想到,他亲自教导自己的东西,会变成害死他的毒药。
池羽君已经在心里期待方故渊那张因为痛苦而扭曲变形的面孔了。
然而她不曾料到,方故渊教她握笔写字时,那只手是那样的温暖,害得她差点失了神。
方故渊说要教她先认识和写她自己的名字,于是书桌上简陋的毛边纸上便行云流水般留下了“迟雪舞”三个字,工整而不失潇洒,中正而不失霸道。
“当然,你要是什么时候愿意把你的真名告诉我了,我也很乐意教你怎么写的。”方故渊放下毛笔后,补充道。
池羽君心中冷哼一声。自己的名字她还是知道怎么写的,何须他来教。只是这个“迟雪舞”的名字又不好听,还不如大壮......自己还要学会写这样的三个字、把它们当成自己的名字,实在是有些难受。
——好女性化的名字,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女的一样,可她明明是男的啊!
哎呀,不对不对,迟雪舞不是那个喜欢被方故渊摸头的贱女人吗?那和自己有什么关系?那好像...她叫什么名字都无所谓,迟雪舞就迟雪舞吧。
转瞬间,银发女子又用她那一贯奇妙的脑回路说服了自己。
只要知道她池羽君不是迟雪舞,和迟雪舞没有半点关系,很多她原本不能接受的事情立刻就变得无所谓得多了。
她学着方故渊的样子握着毛笔,然而很快就被方故渊指出了细节的错处。
“不对,手臂不能靠在桌子上,手臂悬空,笔要正着拿不能偏。字如其人,毛笔亦然,要堂堂正正、不偏不倚。”
下一个瞬间,方故渊的手就覆了上来帮她将各处手指摆正位置,那从皮肤上传来的温润触感刺激得池羽君一个激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