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拇指和食指共同捏着毛笔笔管,中指钩着笔身,无名指和小指轻轻顶扶着稍下一点的地方,池羽君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掌握了拿毛笔的方法。
美中不足之处是,刚刚给她把姿势纠正过来的方故渊...他手上的温度还残余在她的皮肤上。
那种蜻蜓点水又暖洋洋的感觉,挠得她心里痒痒的。
短暂的一晃神之后,她差点没气得给迟雪舞一个大嘴巴子。
迟雪舞她怎么能贪恋仇人身上的温度吗?!这女人真就那么缺男人?!就那么冷?!
池羽君不由得嘲讽起迟雪舞来。
真是没骨气的东西。要是换了她,就是全世界男人都死绝了也不会多看方故渊一眼!
他是男人,自己也是男人,再加上他还是自己的杀父仇人,池羽君实在是想不到有什么理由能让她对方故渊有什么特殊的感觉——有杀意还差不多。
“拿笔姿势对了,你先试着看着这三个字模仿一下。我刚刚写的笔画都还记得吗?”方故渊问。
记得记得,又不是傻子,别老把我当傻子看,谁和你一样啊?
池羽君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记得,师父写的字真好看。”迟雪舞献媚讨好似的甜甜说道,眼睛笑得弯弯的,像是天边的月亮。
方故渊愣了一下,表情错愕着鼓励她。
“你要是好好练,以后说不定写得比我还好看。”
池羽君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发出无声的冷笑:这蠢货,居然真信了,迟雪舞就是那么随口说说客套一下而已,听不出阴阳怪气吗还老老实实地回复,他不会真以为...迟雪舞是在夸他吧?
实际上,她把方故渊当傻子,方故渊又何尝不是在可怜她呢?
方故渊早知道她给她自己套上了很多层的枷锁和面具来伪装自己,却也没有点破揭穿。他知道,对于她来说,进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里,面对陌生的人和事,不可避免地会产生畏惧和厌恶的情绪,这种与她本人个性不同的伪装实际上也是她想要自我保护的一种手段。
——没必要什么都说破,给这个令人心疼的孩子保留最后一点尊严和体面,顺着她的话说下去,也是一个成年人的该做的和能做的事情。
方故渊站在池羽君身边,看着她低头的模样,心里涌上一阵冲动。
他其实很想摸摸她的头,告诉她不要把自己活得越活越累。但是,他又害怕当她发现自己的面具脱落时,内心反而会更加恐慌害怕、歇斯底里。
她好像除了身体发育得和成年人无异,其他方面都还是个小孩子啊。她也在努力适应着这一切啊。
......以后等慢慢熟悉了,等她对他卸下心防了,总有机会的。方故渊想。
迟雪舞照葫芦画瓢地拿着笔,歪歪斜斜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然而由于实在是生疏,那字不能说是好看......只能说是和四五岁的小孩子写自己的名字的感觉差不多。
头重脚轻,或者一边大一边小。
方故渊看着看着,眉头一拧。
“你以前应该有学过写字吧?至少接触过一些。”
迟雪舞困惑地眨了眨眼。
“你虽然下笔和运笔都很慢,你看,墨都从纸上晕开了,写得也不算好看,但是你写字的时候手完全没有抖,横平竖直。要么就是你之前接触过,要么就是你在这方面很有天赋。”
“不知道。”想了想,她又补充道。“可能吧,我也不知道。”
她认识的字、会写的字不多,也只有名字和很基础的一些数字而已,但要问她究竟是什么时候学的、怎么学的,她只觉得大概是那些字和意思连在一起看得多了就明白了,反正没印象。
“你多大了?”方故渊突然问。“我还没问过你的年龄呢。”
“为什么要问这个?”池羽君忽然很警惕。
“一个是因为我想知道,还有一个原因是......”方故渊叹了口气。“像你这样年纪入门、又什么都不会的弟子实在是少之又少,很多拜入宗门的外门弟子和内门弟子很小就开始学习了。他们一直在学习,而你没有,你和他们同龄,但在时间上的差距会被他们远远落下。”
“我想知道你和他们之间究竟差了多少需要弥补的差距。过段时间就是各个仙道宗门联合的演武小试了,如果你要参加的话,时间很紧,你要学的东西很多。”
“不参加不就行了吗?”池羽君觉得简直莫名其妙。她待在这里只是为了找机会杀方故渊的,谁要参加什么演武小试啊。
“你想得倒是轻巧...来,右手给我,我抓着你的手写这几个字,你感受一下笔锋和落笔的感觉,还有一个字的左右、上下结构你也要好好观察,一般来说一边的偏旁部首会比另一边的小,一个字上面的部分会比下面的小,不能喧宾夺主。”
方故渊的右手牢牢地包裹住池羽君的右手,让她浑身泛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她感觉自己的心跳骤然变得很快,呼吸也急促了几分,全身上下酥酥麻麻的好像过了电,和那时候被方故渊摸头的感觉一模一样——
嗯?
不对不对,被摸头的是迟雪舞,现在被方故渊握着手的也是迟雪舞,和她池羽君有什么关系?!
哎呀,这个迟雪舞就是逊啦!笑死,被一个男人,还是方故渊摸个手就丢了魂似的,至于那么紧张吗,他不就是个稍微厉害点搞不定的食物而已,不会有人会对自己的食物心跳加快吧?不会吧不会吧?
心口仍如小鹿乱撞般怦怦直跳,然而池羽君现在一点也不慌了。
众所周知,池羽君是一个男人。这具身体是女人的身体,身体的主人叫迟雪舞,现在心跳加速的也是迟雪舞,关她池羽君什么事?充其量就是她又多了几个可以拿来狠狠嘲笑迟雪舞的笑柄罢了。
之前不是说要“在自己最恨的人面前扮演最爱他的人”吗?迟雪舞在方故渊面前那么听话,听话到近乎下贱的程度,现在也一定是在好好扮演对吧?
时间静静地流淌在这静谧的夜里,漆黑的墨意随着方故渊心无旁骛的动作、池羽君阴暗讥讽的心态......以及银发女子胸腔中逐渐升腾的温度逐渐在纸上流畅又不失美观地晕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