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叶镇中心的一个小炼丹馆。
一个穿着道袍的年轻胖炼丹师正死死地盯着一张卷轴,涨红了脸。
他已经看了这张卷轴足足十遍了,可还是一点也看不懂,可明明每个铭文他都能看懂。现在,他十分恼火。
“喂,你到底行不行啊?”一旁的一个黑发少年无聊地问了问。
“艹!这卷轴上的铭文组成的段落根本是一句不通,你确定这是张真的卷轴?”
“当然了!还能有假?”
“它肯定是假的,不然我怎么一句都看不懂?你肯定被人骗了!”
“你自己没本事还怨到卷轴了?”
“我敢打赌这个卷轴肯定是假的!你个傻子肯定被人家给骗了!”不想承认自己解不了卷轴的胖炼丹师迁怒到了叶穹头上。
“没本事还骂人?还来吧你!”听他骂自己,叶穹也有点恼了,他“唰”地抓起卷轴,就要走。
“哎,你还没给钱呢!我给你看了半天,二十原铜!”看到叶穹离开,胖炼丹师连忙追了上来。
但叶穹却一溜烟跑远了,“就你这毛都没看出来还要钱?门都没有!”他边跑边喊,远处则不断传来胖炼丹师的骂声。
“唉!这下找谁呢?”跑到街角的叶穹深深地叹了口气。
叶穹已经自己钻研了无极老人给他的那张“洗髓易筋丹”卷轴整整一天了,可却仍然读不懂一个铭文,眼看一天就这么浪费了,他只能去求助镇子里的炼丹师们了。
开始,他去找镇里那几个的高级炼丹师。
然而,人家却根本不理他,他找了好几个镇子里的大炼丹馆,可人家看到他这破破烂烂的打扮,料想他没钱又没势,挥挥手就把他给打发了,更有甚者,看到他进来时,马上就把他给轰出了门。
然后只能找些愿意接待他的低级炼丹师了,可好几个都说他的卷轴是错的,啥都没看出来,还找他要了不少原石。
后来叶穹也聪明了,谁说他的卷轴是错的,他就干脆赶快溜出来,一分钱也不给。
就这样,叶穹在镇里转了好久,找遍了炼丹师,却仍然一无所获。
没办法,最后他只能去找那个他最不愿找的那个炼丹师了。
“唉,要是叶秦也不帮我,那就真没辙了。”叶穹暗地叹气。
就是那个被他气得发抖的历史老师叶秦,其实也是个拿到了炼丹徽章的炼丹师!
只不过叶秦这个人不像其它炼丹师,平时几乎不炼丹,只喜欢去研究些历史地理这些不入流的东西,在镇中心也没有自己的丹药贩卖合伙人,更别提有自己的丹药馆了。
他的特异独行自然受到其它炼丹师的排挤和鄙视,现在是越混越惨,五十多岁的人了,只能住在这个郊区的小草屋里,靠教叶穹这帮农民的穷孩子历史地理课来勉强谋生。
好好的炼丹师做不好,却来教些没用的书,真是不知上进!这也是叶穹看不起叶秦的原因,所以他经常在叶秦的课上惹叶秦生气。
去求他,叶穹真是万分不愿意。
“算了,大丈夫能屈能伸,要不是今天人都找尽了,我才不会来求你!”叶穹咬咬牙,朝郊区走去。
碎叶镇东郊全是农田。在一块块田地中央,则有一个个草屋,那便是农民们的家。
穿着白大褂的叶穹正犹豫不决地站在其中一个小小的草屋前,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不要敲门。
想到自己也别无他法,还有一天就到了和无极老人约定的期限,叶穹又咬咬牙,敲了敲门。
“来了。”草屋里传来了低沉的声音,接着木门缓缓打开了。
头发花白,留着八字胡的叶秦看到咧嘴冲着他笑的叶穹时,狐疑地皱紧了眉头。
“你小子今天真闲啊,怎么有空跑我这来了?”
“呵呵,老师我是特地来道歉的,昨天在课上对不起了!”叶穹殷勤地鞠了一躬,心里却别扭的要命。
“道歉?哼!你小子要是那么有觉悟就好了。罢了,你弟弟早上已经来替你道歉了,没事就走吧,我还要看书!”叶秦一眼就看出叶穹的不情愿,抓起门就要关。
叶穹连忙拦住他,“别别别,老师,我其实是有事想向你请教!”
“哼!我就知道你小子没那么有觉悟,什么事,说吧!别是太难的!”
叶穹有点发懵,他本以为叶秦会毫不犹豫地拒绝,还准备了很多溜须拍马之词的,毕竟自己多次让他在课堂上跌面子,但没想到叶秦竟然就这么答应帮他了。
“不是吧老师,你真打算帮我?”
“那得看看我能不能帮上忙,你到底有什么事,快说,我还要看书!”
“我明明顶撞你好多次的,你不记仇?”
“老师怎么会和学生记仇吗?”
“我……可我这卷轴可是有点难翻译的,我怕你……”
“你怎么婆婆妈妈的,再啰嗦就走!”叶秦有些烦了,又要关门了。
“好好好!谢谢老师,我其实有个卷轴,但看不懂上面的文字,想麻烦老师帮我翻译一下。”叶穹慌忙把卷轴拿出来,递给了叶秦。
叶秦点了点头,接过卷轴,看到卷轴上的铭文后,惊奇地瞪大了眼睛,“哦?竟然是玄气铭文?怪罕见的。”
“玄气铭文?”叶穹挠着头,不知道叶秦在说些什么。
叶秦眉头微皱,朝屋里走去,又招了招手,示意叶穹也进来。
叶穹便跟着他走进了叶秦的草屋。
刚进入草屋,叶穹便惊呆了:整个草屋里除了一张床和几把木椅子外,几乎全是书架,上面则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就连床上,都还放着几本翻开着的书。
而木桌子上,正放着几本厚厚的书,还有一本正被摊开着。
“这个家伙有多爱看书啊!”叶穹暗暗惊叹。
他又看了看叶秦,只见叶秦把卷轴展开在木桌子上,睁大眼睛,认真地看着卷轴。
突然,叶秦抬起双手,轻念了一声:“星尘气!”
叶穹竟然发现,叶秦掌心流出一股金黄的玄气!
“他竟然会调动玄气!”叶穹吃惊地看着这股金黄的玄气,只见它漫漫地变大,随着叶秦手臂的挥舞,玄气也像一条金龙一样游走翻腾着,叶秦的手臂每舞动一圈,玄气的气息便增强一层。
“去!”等到叶秦挥舞玄气到了第六圈时,他却手指朝卷轴一指,玄气立刻被压缩,从指甲像水流一样射向了卷轴。
卷轴上的铭文接受到玄气的冲击能量后,也一个个发出了耀眼的金光。
叶穹被这强光闪得睁不开眼,心里暗暗惊叹,老头到底给的是什么卷轴,竟然能引起这么强大的气息。
等到他勉强睁开双眼后,却发现了更加奇异的一幕。
卷轴上的铭文竟然一个个从卷轴里跳了出来,一个个高速转着圈,围绕在叶秦的身边。
叶秦又放大了金黄玄气的能量,让自己周身完全被玄气包围,铭文们则开始自行排列成一个个或长或短的句子和词组,像星座一样来回地围着叶秦旋转,叶秦的玄气,则像是太空中的星云和尘埃,包裹着这些铭文串。
竟然是高级炼丹师都很难掌握的“星尘激活解译法”!
叶穹彻底呆住了,原来他一直看不起的废物老师,竟然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级炼丹师!
在星云中的叶秦用混浊的眼睛不断扫射着,瞳孔时大时小地膨胀和收缩着,不时闪出金黄的光。他仔细搜索着旋转着飘过他眼前的每一个铭文,下巴微微抖动着,当看懂一串铭文组时,就会轻轻地点一下头。
在金黄的的光线下,叶秦笔直的身影闪闪发光,又投射出一道笔直细长的影子,周身似乎弥漫着一股无形的能量和庄重,给人一种莫名的敬重感。
“他真能看懂?这真是那个邋遢无能的叶秦吗?”叶穹突然觉得眼前这个认真的中年人不是他所看不起的那个叶秦了。
“收。”叶秦看完后,轻轻地一挥手,金光尽退,金黄的“星尘气”也轻轻地湮灭,伴随着玄气的消失,旋转在玄气中的铭文又重新回到了卷轴上。
叶秦慢悠悠地拿来了笔和纸,开始把他看到的配方一个个写下来。
叶穹就一直站在旁边,呆呆地看着他,他本来是不抱多大希望的,其实他本来也不认为叶秦能成功地帮他翻译卷轴的,但现在,他才明白叶秦才是他第一个就应该找的人。
拥有如此强大的气息,又会“星尘激活”,叶穹明白,叶秦的玄气强大到连镇里的那些高级炼丹师们都逊色不少,这只能说明,这个家伙一直都隐藏着自己的真实实力。
可是,他为什么容忍得了别人的冷嘲热讽,忍受得了在这个破草屋里看书,去当个不受尊敬的农村老师吗?
看着写着字的叶秦,叶穹陷入了沉思。
“小子,你知道这个卷轴有什么用吗?”一直默默低头写着字的叶秦突然用低沉的声音问道,把思考的叶穹吓了一跳。
“啊?知道……哦不,不知道!这只是朋友让我帮忙集齐原料的。”想到无极老人说过不要随便把卷轴告诉别人,随即改口道。
“哦,是吗?”叶秦放下了笔,揉了揉眼睛。
“这可是很珍贵的卷轴,世上没几个人有,你的那个‘朋友’可要好好把握机会啊。”叶秦小心翼翼地卷好卷轴,把写好的翻译也包在里面,递给了叶穹。
“好的!明白了!”叶穹心里愣了愣,颤抖地接过了卷轴,此时的他万分激动,有了这个,他就能顺利地凑齐洗髓易筋丹的原料,自己的梦想,终于有了实现的可能。
“那个,老师,我还有一事请教。”叶穹犹豫了半天,还是说了出来。
“说吧。”叶秦开始收拾纸笔。
“为什么别人都说这个卷轴是错的,而你却能成功破译呢?”
“那是因为他们只会直接按顺序阅读卷轴。而卷轴上的铭文排布恰好是错误的。”
“卷轴上的铭文顺序是错误的?”叶穹有些懵,他搞不懂为什么会这样。
“其实这卷轴上铭文,虽然是用普通的铭文字体书写,但出于保密的原因,被人为地注入或大或小的玄气并打乱了顺序,只有动用玄气将铭文从卷轴中抽出,与铭文原来就存在的玄气相抵,才有解读的可能,可见这制卷人是个功力相当深厚的炼丹师。”叶秦解释道。
“原来如此,老师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哈哈,我这么多书是白看的吗?这种方法我自然是读到过的。”
“您既然有如此渊博的知识,还有那么强大的玄气,为什么要窝在这穷地方,教我们这些穷小子历史地理这些不入流的东西呢?以您的实力,足已做一个高级炼丹师了吧?”
“穷地方?那是你们没有领略到修身的内涵;不入流?那是你们没有发现它们真正的作用;大多数人都追求权力和力量,向往着繁华和富裕,而我这个人,偏偏与名誉和金钱相斥,这辈子也只能是个乡村教师,在课堂和你们这些穷小子斗斗嘴,在草屋与我的书籍谈谈心罢了。”听到叶穹的疑问,叶秦幽幽地说。
“可您这是为什么?要是我有如此实力,一定会离开这儿,去郡府甚至是皇城闯荡一番呢。”
“唉,万事何故非得有个理由呢?我性本如此,就只能随性而为了。”叶秦叹了口气,语句中夹杂着一丝痛苦。
“告诉你的‘朋友’,既然决定修炼,那就一定得始终保持自己最初的本心,修炼途中会遇到种种困难和诱惑,但唯有保持最初的自我,最后才能有所成就。尤其是对性格急躁,急于求成的人。”叶秦又说了一句。
叶穹看着这个留着八字胡的中年人,点了点头,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谢谢老师,那我走了。”叶穹朝叶秦鞠了一躬,这次却没有刚才的不情愿,他觉得自己以前,都看错叶秦了。
“回来!”然而就在叶穹转身要走时,叶秦却又冲他喊了一声。
这一喊,把叶穹吓了一跳。
“我说小子,你就这么走了?”叶秦闷声问道。
“哦,对对对!老师你给我翻译卷轴,我还没给钱呢!瞧我这记性!您说要多少?”叶穹马上明白了,停在了门口。
“谁要你的钱?倒是你小子有那么多钱去买药材吗?”叶秦听到叶穹的这句话,竟然有点生气。
叶穹又懵了,这个叶秦竟然会问他这个问题,不过仔细想想,自己本来就没几个零花钱,加上今天“赞助”了几个炼丹师后,他的口袋里剩下的,就只够吃饭了。
其实他还可以回家向父亲和妹妹借。
父亲就算不给他,妹妹也会支持他的,他知道叶语一直都是很关心尊敬他,绝不会袖手旁观,到时候一定可以把她的嫁妆给骗出来。
但既然放出话要自己成为武者,又想起叶天行面对自己质问时一副无所谓的脸和叶语焦急惶恐的面孔,叶穹就下定决心:绝不会回去乞求家人的帮助!
但没有钱,他怎么去购买药材呢?
“老师,不瞒你说,我现在身上还真没有多少钱了。”叶穹看着叶秦,无奈地摇了摇头。
叶秦看见叶穹摇头,叹了口气,“你个小子果然是莽撞,我料想你父亲也不会支持你,还是我来帮你吧。”
说完,叶秦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布袋,扔给了叶穹。
“我这袋子里的一百五十原铜足够你去买点药材了。但可能还不够,剩下的就要你自己想办法了,毕竟我也没太多钱。”
叶穹当然知道,叶秦并不富裕,甚至是穷困潦倒,不然他为何会住在这样一个小草屋里?这些钱,可能是他大半年的积蓄,自己已经受到叶秦的如此恩惠,又怎能再接受他辛辛苦苦攒的钱呢?
“老师,你帮我太多了,谢谢了!但这个我可不能再收了!”叶穹握着沉甸甸的布袋,看着叶秦,他对叶秦的认知已经完全发生了变化。
“不要?那你小子能弄到钱吗?别太墨迹了!不过你小子挺走运!我们靠近裂穹山脉,所以盛产药材,要是其它地方的人,想弄到这些还不知得费上多大的劲儿呢!”叶秦双手背后,转过身去。
听到叶秦的话,叶穹突然明白了什么。
“原来如此!借您的钱,我一定会加倍还给您的,老师,来日一定有所报答!我发誓!”叶穹知道无法拒绝,又深深地朝叶秦鞠了一躬,他的眼里涌出了泪花。
“嗯,你再把我桌子上的那几本书都拿上就走吧,把它们交给你的那个‘朋友’,没准会对他有用呢。”叶秦重新坐在了桌子上,拿起了那本刚开始就摊开的书,读了起来。
“好的!”叶穹拿起了叶秦桌上那几本厚厚的书,又给叶秦回了一礼,便轻轻地关上门,走出叶秦的草屋。
在去镇中买药的路上,叶穹的心里很复杂,有一丝感动和希望,又有一丝害怕和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