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坐在天牢深处的狱室中,苏珞樱放下手中的书卷,目光如雨打芭蕉般垂落一旁。作为曾经的祝圣雪巫女,这位二十四岁的女孩即使身陷囹圄,仍温婉得像一首花间的小令:雪落青杉的银发流泻腰间,鬓角青丝盘绾耳后,像闺阁雕窗边挽起的纱帘;白绒蛾眉在刘海下温软舒展,晴蓝色的眼眸更似漾满星辰的大海,潮起潮落,皆为清风明月,满目柔情,如闻呦呦鹿鸣。丹缇色的唇瓣水灵含香,微微露出的皓齿白嫩胜玉,呼吸之间,都是易安词中的芬芳馥郁。
她身着一袭青纱襦裙,交领广袖宛若白云出岫,将女孩纤柔宛转的体态描绘得袅娜而又清丽;一对星尘耳坠在朱颜边缥缈摇曳,呢喃起千雪纷飞的祝词。探出头顶的毛绒狐耳则彰显着女孩涂山一族的不凡血脉。如果说妹妹苏茗儿是莲池中游窜嬉戏的鲤鱼,那苏珞樱定当是池中亭亭净植的青莲,任尔涟漪涤荡,自有清香盈怀。
苏珞樱已经在天牢中被监禁了一个月的时光。仰慕她的师妹们时常偷偷溜到牢里,为缧绁缠身的女孩带来最新的经书讲义与茶点果子,也为她带来外界的消息。苏珞樱知道,雪菩提正为自己的失误忙得不可开交,遗失圣骸的她现在已和千古罪人别无二异。
然而,最让苏珞樱揪心的,还是她那个活蹦乱跳的小妹。
“别再为我做傻事了,茗儿。”
摊开手,她看着掌心中的薰香荷包,轻轻叹气。荷包上用红线绣着她和妹妹的名字,那是姐妹俩从雪山脚下离乡求学时,母亲为两个女儿连夜缝制的护身符。
“我答应了爹娘,要把你好好地带回家去… …可是,姐姐现在,什么也做不到… …”
地牢中传来轻快而稳健的脚步声,苏珞樱将荷包藏入亵衣深处,抱着书卷直身挺立。她竖起狐耳,脚步声里还有盔甲擦挂的动静,莫非是雪菩提派来押她上刑场的甲士?苏珞樱的心脏开始加速跳动。
牢门洞开的刹那,苏珞樱紧张得闭上眼睛,做好了刀剑加身的准备。但是,想象中的呵斥并没有出现,女孩试探着缓缓睁眼,鹰隼般的甲胄少年已然在她面前抱拳行礼:
“末将云天辰,拜见苏珞樱大人!”
初逢的惊愕在心中烟消云散,苏珞樱的眉头抽搐了一下,妹妹无数次为她描述的那位沙场飞鹰,和眼前这个犀利的少年无比契合地重叠在了一起。
“云将军请勿多礼。珞樱身为罪人,有失远迎,还望将军宽恕。”
她连忙起身回礼,柔婉的笑容在嘴角花开盈盈,
“茗儿经常提起您,那孩子从小就很崇拜云将军这样的英雄呢。”
鹰一般的黑瞳在火光中扑闪片刻,少年的头微微偏向一边,侧颜晕染起绯云尽染的曦色:
“朔北沙场诅咒遍地、污秽横流,我们能做的,仅仅是拖延住凶兽进犯的铁蹄。若不是茗姑娘舍生忘死,随军净化污秽、压制凶兽,隼骑军恐怕早已在殇河边全军覆没。”
“说来惭愧,珞樱身为雪巫女,空有祝圣神阶,却并没有在战场上经历多少生死厮杀。十年来,我一直谨遵神司大人教诲,留在梵心院潜心研究经书,看遍了皇城根下的似锦繁花,也尝尽了象牙塔中的无限落寞。”
簌玉雕琢的纤手在书卷上缓缓蜷缩,苏珞樱垂着头,湛蓝色的明眸蒸腾起隐约的湿意,
心弦拨弄出惊鸣的颤音,苏珞樱睁大眼,几颗滚烫的流星在脸颊边无声滑落,在宣纸上晕染出泛黄的斑驳。
傻丫头… …不管姐姐身处何处,心中最挂念的,还是你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妹啊!
“非常抱歉,珞樱大人,末将还要连夜赶回朔北前线,恕我不能继续陪在您的身边,分担您的痛苦与孤独。”
一手按住轻轻晃荡的箭袋,云天辰别过头,眉头如墨云般黯然垂落,
“但倘若茗姑娘有难,我一定会用手中的箭矢将她救出深渊,就像当初… …她为我做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