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啪嗒。」
坐在我面前的少年正不耐烦的用手指叩击着图书馆的木桌,使其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名长相出众,拥有着一头令人羡慕的白金色头发的少年名叫枫。
“所以按你的话说,这几天其实都在“循环”?同样的事情已经重复发生了第三遍?”
“嗯。”
听见我的话后,他自顾自的摇了摇头,再像是放弃似的长叹了一口气。
如枫的长相一般,他在初中时便是班上的中心人物,不论男生女生都会不自觉往他身边靠。我与他不同,总是待在角落的我几乎可以算他的对立面,至于为何与他能成为朋友的原因,也早已被我遗忘了。
“梵,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都产生幻觉了?”
很显然,他并不相信我所说的话。
我并不能怪罪枫,因为这件事本就是如此的天马行空。如果放在我亲眼所见前,我也不会相信。
事情的起因,发生在三天前。
那天的天气异常的炎热,猛烈的阳光、嘈杂的蝉鸣、以及仍一笔未动的暑假作业都让我心烦意乱。
我与枫相约在一家离我家不远的图书馆里见面,一同完成暑假作业。
那天图书馆里的人很少,只有寥寥几人,我自然而然的就会注意到坐在自己左边的那名白领。
他的嘴唇很薄,脸看起来略微有些刻薄,身上穿着大街上随处可见的白色衬衫。他时而抖动着双腿,时而无意义的敲击着空格键,时而又从鼻子发出一声冷哼。从外表看来,他只不过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白领罢了,要硬要说有什么特别的,可能就是他笔记本电脑旁边放着一杯咖啡,离桌子的边缘特别近。
见此状,我想开口去提醒他,但奈何挂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吞了回去。
我和枫他们不一样,这种对他们轻而易举的事情,对我而言难于登天。分明对方只不过是坐在那里,我却能想象到他与我说话时不耐烦、狰狞、厌恶的表情,这种让我感到不舒服的情感可能会在我脑中保留一个下午。我也清楚,这只是我自己的问题。
大约十多分钟后,一阵吵闹声传来。
“你在干什么啊?!”
被咖啡泼了一身的白领怒气冲冲的朝一名中年妇女吼道。
“对不起,对不起……”
灰黑色的地板明显多了一摊褐色的液体,咖啡独有的苦涩气味扑鼻而来。
“真是的,倒霉!”
白领合上笔记本电脑放进文件包里,用力拽开图书馆的门,慢慢淡出了我的视野。
不知是不是图书馆的空调温度过低,让我的脊背稍稍发寒。
我看着那么窘迫不安的妇女用力擦着地板的景象,心中泛起阵阵涟漪。
如果提醒那名白领,让他把咖啡往里挪一下的话,大概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吧?
一阵耳鸣充斥在我脑中。
“……梵,喂,梵?”
我这才注意到有一双大手在我眼前晃着。
“啊,嗯。我没事。”
“真的?”
“……嗯。”我按了按中性笔的笔帽,装作正在写作业的模样。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我本是这么想的。
直到第二天,第三天,完全一样的场景在我眼前出现。
“真是的,倒霉!”
图书馆的门再次被那名白领狠狠拽开,不知为何,就连动作与力度,都与前两天一模一样。
如果说第二天发生同样的事情,我还只是怀疑。那么第三天的话就不能再用巧合来解释了。
于是这才发生了开头时我与枫的对话。
“我说的话都是真的!”
“是是是,我信,我信。”
枫的眼睛从刚刚开始就没有再离开过作业,正奋笔疾书着。
我强行把他的笔抢了过来,好让他继续听我说话。
“那刚刚那名白领你也是第一次见到他?”
“不然呢?”
“那……那今天是我们第几天一起来图书馆啊?”
“第几天什么的……那肯定是第一天啊。好了,快把笔还给我。”
我与枫的争论声越来越大,我们全然忘记了还身处在图书馆里。
“二位,可以稍微安静点吗?”
回过头去,才发现图书管理员正黑着脸,冰冷的看着我们。
“是……”
喧嚣的蝉鸣,透过图书馆的落地窗传了进来,不时还会传来一阵风,将原本就摇摇欲坠的红叶撒在地上,勾勒出夏末的景象。
“闭馆时间到了。”
我抬起头来,才注意到那早已被染得橘红的晚霞,淡淡的余晖将我的作业本上的半截也一同染上金色。
我和枫站在十字路口上,等待着绿灯标识再度亮起,橘红色的晚霞从远处的几座楼房的间隙中探出,将一旁的指示牌也镀上一抹淡红色。
我旁边的两名女生正开心的讨论着一些关于明星的绯闻。
这一路上走过来,我没有听见任何一个人说着“今天怎么和昨天一模一样啊?”亦或者“循环又开始了吗?”这类的话。
我不再去向枫讨论关于循环的事情,就这样走在路上。
“好热啊——”,我抬起袖口擦拭额头的汗水。
“很快,夏天马上也要过去了。”
我抬起左手,看着手表上显示的八月三十日。
时间并不会因为循环而停止在那一天,这点让我匪夷所思。
如果等待到了九月一日那天,枫会去上学吗?或者还是会与这几天一样回到图书馆?
崩坏、失格……
我停止心中那些不好的猜想。
总感觉,如果不在之前解决的话会发生些什么。
◇◆◇◆◇
次日的下午,我与枫与前三日一样,坐在了同一个图书馆里。
“就坐在这里吧。”
“嗯。”
枫说的话,选的位置,椅子被拉开的距离,以及坐下的时间我都早已了然于心。
第四次,白领坐在了我的左边。
当然,那杯咖啡也分厘不差的放在了桌子的边缘。
那么,就试着干涉一下事情的发展吧。
也许是太久没有主动与陌生人说话,嘴里感到有些口干舌燥。
我咽了咽唾液,自己那颤颤巍巍的声音从喉咙中传出。
“那,那个。先生,你的咖啡……”
“嗯?我的咖啡怎么了啊?”
“额……就是,那个,可,可能会洒。”
他狐疑的看了看我,我甚至能感受到他目光在我脸上停留的触感。
“哦。”
说完这句话后,他放在键盘上的手继续敲了起来,压根就没打算把咖啡往里挪。
脸上的灼烧感随之而来。
那不是因为羞愧或是别的什么感情,仅仅是因为接触到了陌生人的目光,便会发生这种事情。
我知道我是个不善言辞的人,这也许与我从小内向的性格有关。
在初中时我就是班上的边缘人物,我避免无意义的社交,以至于到毕业时说过话的同学一个手掌便数的过来。
我不愿主动与他人产生联系,不仅是他人的目光会让我不愉快。说到底,我打心里认为比起浪费时间在无意义的社交上,不如花时间用来提升自我。
但这些话在他人眼中看来,也只不过是一名失败者的自我安慰吧。
“梵……同学……”
这时,一个陌生的声音出现在身后。
我惊愕的回过头去,看着那个声音的主人。
她身穿黑色的水手服,乌黑的长发好似瀑布般,一直从肩膀垂落到裙角。白皙的脸颊如雪般皎洁,处处散发着一股高雅的气息。而那双琥珀色的双瞳却又宛如湖水般清澈,又为她增添了几分知性的韵味。
我承认,我看呆了,但那并不是因为她美丽的容貌。
——那名少女的眼泪,正如汩汩清泉般流了出来,浸湿了她那身水手服的领口。
“先生,您的咖啡差点撒了哦?我帮你往里面挪挪。”
“啊,好。”
在我愣神的期间,少女早已换上了笑颜,把白领的咖啡挪了进去。
接着,她便走到门口,走出了图书馆。只留下还在傻傻看着这一幕的我。
与剧本上写的一样,那名中年妇女又出现了,走在了那名白领座位的旁边。
这次,她居然顺利的从白领的身旁走过。
看到这一幕时,脑中的齿轮开始咔咔作响。
——追上她。
我只有这一个想法。如果不在这里追上她,这几天发生的一切,我恐怕这辈子都无法知晓。
至少,问到她的名字也好!
“梵,你去哪里?”
“我等下就回来——”
我使劲推开了图书馆的门。
「吱——吱——」
斑驳的树影底下,留下的只有喧嚣的蝉鸣。
我小口喘着气,视野里只有几座树立在原处的电线杆,以及已然和橘红色的天空融为一体的地平线。
“她到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