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前,马尔斯是村子里的伐木工。
他有一位病重的父亲和一名小他十多岁的妹妹。母亲在产下他妹妹后就失血离世了,父亲为了养活他和妹妹,选择去当伐木工赚钱。
当时正值备战时期,军方需要砍伐大量的木材制作船具和防具。而马尔斯的父亲身强力壮,还能挥得动斧头,所以选择应征了军方的号召,为军方伐木。
他的父亲原本认为只要入了军方,最起码能获得最低温饱的酬金来养活家里人,但事实并不是这样的。对于像他父亲这样的从偏僻地方来的零散工,没有地位,没有背景,军方并不会给予重视,反而在暗处排挤他,故意拖欠工资。
越到结界破损的日子,他父亲的工作就越重,甚至从早干到晚,连喝口水的休息时间都没有。到最后,他父亲终于支撑不下去,生了一场大病,带着微薄的工资,迫不得已回到了村子里。
这一病,家里的顶梁柱就没有了。马丁为了养活病重的父亲和还在读书的妹妹,选择了继承父亲的职位,去当一名伐木工。
父亲虽然病得很重,但还能给马丁一些口头指导:
“一刀斜向上,一刀斜向下,砍到三分之二时,换另一边砍,这样一来,树就不会倒到你的方向。”
马丁学得很快,力气也很大,很快就掌握了要领,砍树的效率甚至比他父亲还要高。他没有再去军队里砍树,只是选择了附近的一片林区,帮当地的一名贵族砍树。
这个贵族名叫威廉,人还不错,很讲信用,他还有一个温顺的女儿,叫若娜。
钱虽然不多,但足够保持一日三餐,剩下的钱还能给父亲买药。资金来源逐渐固定下来,父亲的病也在逐渐变好,马丁看到了希望,生活也有了奔头。
然而,就在马丁还没好好享受这一份希望之时,那一刻来临了。
结界完全破损。
当时,马丁所在的村子比较偏远,距离极寒之地的战场非常遥远,所以他并不怎么感受得到战争的紧张。但是,仅仅在结界破损后的几个小时内,灾变就降临到了他的村庄里。
马丁还记得那副场景。
那一天黄昏,他刚砍完树,背着斧子准备回到村庄里。他走了一会儿,都已经可以看到村庄的远景了,期待着今晚能一边听妹妹讲述上学时学到的东西,一边望着父亲欣慰的笑容,坐在一起吃饭。
可是,一种异象从村子的远处袭来。
那是一股浓烈的黑雾,大得几乎都能顶到天上去,就这样直冲冲地袭来,席卷了整座村庄。马丁隐隐约约听到了村庄里有许多人传来哀鸣和惊恐的声音,走向村庄的脚步渐渐缓了下来。
那是……什么东西?
恐惧的本能从马丁的脊髓里直冲大脑。他瞪大着眼睛,嘴唇微微颤抖着,刚想转身逃跑,那股黑雾就冲着马丁奔涌而来。
马丁先是感觉到自己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包围住了。紧接着,黑雾窜入了他的鼻腔里,大脑就像是受到了侵犯一般开始剧烈的疼痛。
“额啊啊啊!”
他承受不住痛苦蹲在地上,却发现自己的肉体如同被腐蚀一样快速地褪去。
“别这样……别这样!我还不想死!”
马丁想站起来逃跑。然而,当他站起身的那一刻,忽然又倒了下去。他回头望去,看到双腿已经被腐化了,只剩下苍白的骨头,任凭他怎么使出力气,他都站不起来了。
他用手肘撑起身子,却也看到了刚刚被腐蚀的手臂,同样也只剩下骨架子了。
“啊……”
到了最后,他的身体失去了支撑,只能绝望地看着黑雾一边扒夺着自己的肉体,一边从自己的眼前快速地掠过。
我还……不想死啊……
这一会儿,脸部也被慢慢腐蚀掉了,他连泪水都流不出来。唯一能让马丁感到一丝安慰的,是在旁边的草丛中有一朵挺立的小花,即使被黑雾侵袭,它仍能直起身子面对着这一切。
但很快,这份安慰转化成了一丝嫉妒。同为生命,凭什么那朵花就能活下来,而我就不能?这份无理而幼稚的嫉妒愈来愈大,甚至演变成了无端的愤怒。
他忽然记起和妹妹交谈时,妹妹所学的一种吸收微量魔力的魔法。
于是,他用尽一切力气撑起几乎已经成为骨架的身体,把毫无知觉的手臂甩向了那朵小花,想把它拍死,吸收掉它的魔力,来为自己换取短暂的生命。
然而,就在他快要拍到那朵花的时候,他的大脑被完全侵蚀了。
他已经完全变成一副空荡荡的骨架子了。
还只是意识体的七大恶魔就隐藏在这团黑雾里。当它们拂过马丁时,嫉妒恶魔忽然感觉到有一种极其微小的刺痒,就像被蚊子叮了一口:
“别西卜,我感觉我少吸收了一个人的意识……”
别西卜没有在意,只是催促她:
“我们还需要到其它地方吸食魔力,少了一两个人无所谓,赶紧走吧。”
嫉妒恶魔点了点头,没有在纠结这件事,便离开了这个地方。
黑雾过后,这里仍然是曾经的那副风景,只不过不同的是,已经没有活人的存在了。
可是,有一个人并不这样认同。
马丁迷迷糊糊地撑开了眼,猛然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变成了骨架。现在的他,就是一副骷髅模样。
我这是……死了吗?还没死吗?
马丁极力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情,他伸手的那一刻,似乎从黑雾里捞到了什么东西,不过感觉十分奇怪,就像自己眼睁睁地看到自己的身体来打捞自己一样,同时还十分幸运地捞到了另外一种东西。
他低头俯视着胸腔,看到有一小团白色的光点在微微闪烁着,旁边还有一缕黑魔素在不停地环绕着。
他去触碰了一下那团光点,意识忽然变得剧烈恍惚起来,吓得他赶紧撒开了手。他又去摸了一下黑魔素,却以外感觉到十分地舒适,本能地想汲取更多的黑魔力。
现在的他,终于意识到了一个现实。
他如愿以偿地活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