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嗡……
这种感觉十分奇怪。先是起飞时强烈的重力感,就像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把自己往下压,胸腔被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接着耳膜开始剧烈的疼痛,时不时会发出“嘣”的一声巨响,就像爆炸一样。
好几次让伊达维斯感觉到自己的耳朵流出了什么液体出来,但用手去掏,却什么也没有,并没有缓解耳膜震动带来的疼痛。
耳膜震动的疼痛窜入了大脑里,伊达维斯甚至感觉到自己的大脑也在强烈的震动。胃部也在随着航天飞船的颤动而翻滚,好几次伊达维斯想吐出来,但都忍住了。
他扭头望向旁边的乔瑞妮安,看到她此刻正闭着眼睛,紧锁着眉头。
她的眉心冒着汗,鼻子在急促地呼吸,一只手紧紧地捏住座位把手,另一只手却轻轻安抚着肚子里的孩子。
伊达维斯伸出手,把乔瑞妮安的小手牵了过来,最后十指相扣。他知道这很难受,但这是无法避免的痛苦,只能用这种方式减轻她的痛苦。
乔瑞妮安感受到了伊达维斯手掌的温暖,微微扭过头去,朝着他挤出了一个笑容。
“坚持一下,到太空就好了,我们马上就能逃离这里。”
纵使强烈的嗡嗡声几乎淹没了伊达维斯的话语,但乔瑞妮安仍能清晰地听见他那令人安稳的声音。她点点头,然后直视着眼前慢慢变黑的天空。
透过旁边的窗户,伊达维斯看到地面上的建筑和人类越来越小。直到这时,他才感觉到自己生活的地方是多么的渺小,犹如沧海一粟。
即将接触的宇宙就是大海,自己所在的星球就是一粒沙子,随着大海的汹涌而飘荡,显得那么弱小和无力,根本没有防御和反抗的机会。
当乔瑞妮安脱离了魔星,独自来到茫茫无边的宇宙之中,她该有多么的孤独……
伊达维斯瞥了一眼口袋里的钟表,大概还剩下五分钟的时间。
唉……
他在心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恨自己不能一直陪着乔瑞妮安,恨自己不能在她最孤独的时候陪伴着她。可是,想要达成生存下去的目的,就必须取舍,世上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或许,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就在这时,前方忽然变得十分耀眼。
“伊达!”
乔瑞妮安惊叫了一声,瞳孔里透露出惊恐的目光。伊达维斯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也不禁微微瞪大了双眼。
上空忽然出现了巨量的黑色魔法阵。伊达维斯很肯定那是魔法阵,但魔法阵的形状却千奇百怪:球形的、扇形的、矩形的、星形的……有的甚至更怪:帽子形的、一张纸半对折形的、羊角形的……
还有一些魔法阵根本没有形状,就像小孩的涂鸦,毫无规律地乱涂乱画。有的甚至根本成形,就是一些黑色的符文在空中随机地飘荡着。
它们相互交叉,却不受各自的影响。伊达维斯透过窗户观察了一下四周,看到了有模糊的黑色界限包裹着自己,好像是一个柱形的界限。他又望了望那些魔法阵,全部都没有超过黑色界限。
他这才知道,自己正处于柱形黑色界限的正中央。而且他很清楚,那些即将发动的黑色魔法阵,究竟来自谁。
可他没有再继续惊讶下去,没有恐惧,没有慌乱。他好像早就知道会发生这种情况一样,淡淡地在内心对自己说:
终于到时候了吗……?
他松开安全带,正准备翻下座位,却被乔瑞妮安猛然抓住:
“你要去干什么!”
“妮安。”
伊达维斯平静地说道。
“你要幸福地活下去。还有,我爱你,永远。”
他坚毅地甩开了乔瑞妮安的手,滑行到驾驶舱的后方,打开了地板上的门板,然后一股劲钻了进去。
“伊达!!!”
伊达维斯听到后面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在他的耳朵里不断地回荡。他的眼泪再也止不住涌了出来,可他没有停下动作,一边流着泪,一边往发动机的方向快速地移动。
他来到了一个小小的舱室内,这里是距离发动机最近的舱室。若是一般人,恐怖的高温早已把身体融化成一滩烂泥,但他的身体早已不惧怕这种高温。
这间舱室是专门为伊达维斯准备的,他将在这里,实现自己生命最后的价值。
他盘腿坐在了地面上,双手插进墙壁两侧的凹陷处,心里默数着跌入深渊的最后倒计时。
七,
六,
五……
他想到了母亲,想到了马丁,想到了小队的各个成员,但最后,他脑海里的画面定格在了乔瑞妮安,在花海中的笑容。
四,
三,
二,
一……
他的大脑被空白填满了,紧接着,他看到了自己正处在黑白的世界中,站在悬崖边上,而脚下的那块石头,最终崩塌了。
零。
伊达维斯化作了燃料,加速飞船升空。他将成为宇宙中那颗最耀眼的星星。
……
……
……
路西菲尔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那艘被黑色界限包裹住的航天飞船,猛然飞速地升空。它的外层被包裹了一层薄膜,如同一支橘红色的光之箭,穿破了途中所有的魔法阵。
路西菲尔不再等待,双手一捏,发动了剩下所有的魔法阵。
在那一瞬间,一道柱形的刺眼光芒淹没了整个天空。紧接着,那道光芒变成一片黑色的区域,扭曲了界限的空间,如同柱形的黑洞。
“呼……”
路西菲尔微微喘了一口气,可眼睛却没有闲下来,依旧盯着黑洞的中央,发现已经没有了航天飞船的迹象:
“成功了吗?”
它略带兴奋地问道。可是,旁边的别西卜拍了拍它的肩膀,指向天空,淡淡地说:
“看那儿。”
路西菲尔顺着它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了一个橘红色的光点,早就离黑洞十万八千里远,拖着长长的尾迹,奔向了茫茫的太空。
“在最后半秒,飞船逃离了你规划的区域。很令人惊讶,它飞得很快。”
路西菲尔仍不死心地再次抬起双手,但别西卜扯了一下它的手臂,摇了摇头,说:
“算了吧,已经超出了你我施法的范围。”
路西菲尔最后不甘心地盯着那颗闪耀着光芒的“星星”,咬牙切齿地捏着拳头。别西卜沮丧地叹了一口气,最后说:
“不得不说,这一次,是他们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