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试图将自己的思绪转移开来,我胡乱地在一片空白的脑中搜寻着那些本该信手拈来的种种【设定】,却根本无法平息内心的恐惧…原本令自己热血澎湃的台词,却显现出从未有过的空洞与麻木…
“手…还在颤抖啊…”
我回想起千歌音那怜悯似的一瞥,似笑非笑的表情在我麻木的脑海中不断地放大,再放大——此刻我好像突然在其中读出微微的嘲讽:
“不过又是个沉浸在自己幻想世界中,被一时的好奇与妄想冲昏头脑的家伙啊。”
我…一直只是封闭在自以为是的妄想中吗…
“人们只是愿意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事物罢了,何况一个……”脑海中的千歌音还在继续。
“可恶!别摆出一副能看透别人的样子啊!我才不是——”
眼前又仿佛是那天的情形,目之所及,火光飞舞,断壁残垣,我能做的,却只是把眼前哭泣的少女紧紧搂在怀里…“为什么…又没能保护住……”
镜头倏转。
铃不屑的声音传来:“笨蛋老哥又开始犯病了呢。”
我听见自己的反驳:“我可以输,但我绝不放弃。就算遍体鳞伤,也要撑起坚强。愚蠢的人类怎能理解我的伟大,来,与我签订灵魂的契约吧…”
一旁的时雨似懂非懂地鼓起了掌,一副惊叹的样子:“虽然听不大懂…但是…挺不错呢…呃…也就是说要成为那个…那个…漆黑之…”
“哈哈…没错,吾之眷属哟,让我等——”
“笨蛋老哥该闭嘴了吧!有完没完了啊?!还有你——”铃气鼓鼓地望向尴尬的时雨,“时雨姐,不要惯看他啊!——”
镜头继续切换。
我无意再看下去了。
那时我们刚来到这座移动城市不久吧,应该也是我沉迷上种种设定的开端吧…过了这么久,铃的脾气也还是一如既往…明明她小时候不是这样的啊…
目光游离过墙上几行歪歪扭扭但看得出是认真誊写的字迹:
“无关乎抉择
无关乎存亡”
要是铃看到我现在的样子,又得被她笑话了啊…
“此刻万众的理想交汇为唯一的宏愿——
梵天百兽
加诸此身”
说起来,为什么那个时候会深信这些……
“业魔入渊
救世拔剑”
“不过又是个沉浸在自己幻想世界中,被一时的好奇与妄想冲昏头脑的家伙…么”
“踏上前来
此即——救世之铭!”
“可恶可恶可恶啊!为什么我就得甘心看着她们一个个离开啊,忍耐能够解决问题吗?!…哪怕…至少…让我看到一点能够保护她们的希望——”我狠狠地用拳砸向墙面——
“砰!”
突如其来的一声响动令我下意识地回头张望,这声音并不是砸墙导致,而是来自——
我的房间?!
难道说…砸墙引发共振啦?…太夸张了吧…
“糟糕,不会是——”我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不久前濒死的情形,脸色顿时有些惨白,顾不得多想,连忙一把推开房门——
“啊这…”
虽然我对自家妹妹不安分的睡相有所了解,但每次亲眼目睹总是有被震撼到。
只见满屋的凌乱,被单胡乱地缠卷着,从床上一直拖到地板上。铃的半个身子还在床上,脑袋已经与地板亲密接触了。然后是地上的…时雨?!
只是可怜时雨,在睡梦中不仅被铃抢了被子,而且被撞下了床,抱着单薄的枕头(那个好像是我的诶)在清冷的地板上微微蜷缩着…
这样了还没醒来,想必她确实很累了吧,不过在地板上躺着会着凉的…喂等等,你们两个借我房间睡觉居然还敢弄得这么乱?!不是你们自己的房间就可以肆意妄为了吗?
无奈地叹了口气,关于千歌音的种种怪异感暂且抛诸脑后,我开始着手整理残局……
把时雨抱起来的时候,一瞬间有又些往昔重现的恍惚——
少女的身体十分轻盈也十分…嗯…柔…软?
咳咳,但这确实是我的真实感受,而且…找不到别的词来形容了…呢。
似乎有些被惊动,怀中的少女含糊地喃喃了几句“风”,果然是嫌太凉了吗?她随即扭了扭腰肢,把枕头搂得更紧了。月光(虽然是拟态的)透过窗户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清亮的银辉,透过本就有些轻薄的睡衣,仿佛…
我感到脸颊有些发烫,连忙把目光移开。因为倘一向下瞥便是少女精致的锁骨,再往下便透出微微起伏的…刚刚明明说了不能再看了啊——
不行不行,再这样下去道行尽失啊,星野枫啊星野枫,你难道忘了对她的承诺吗?!
“……”
没办法了,这个时候与其静观其变,不如主动出击——“锌(Zinc)化学元素,基态电子构型【Ar】3d10 4s2 ,常见化学价+2,青白色金属,比重7.14(298K)主要矿物是…是闪锌矿和菱锌矿…与酸、强碱和氨水作用时放出氢气……还有…嗯,标准电位-0.7628伏……”
……
从房间到客厅的沙发,咫尺距离,倒底应不应该说是走得十分艰“锌”呢?为了应付考试刚背完的矿物通识课导论倒是派上了用场,教材编委会的那些老家伙们绝对没想过在这方面的应用场景…吧?
也不枉这门学科响当当的口号:“一背惊心,二背静心,三背死心。”
……
给沙发上沉睡的时雨盖好被子,我这才长出了一口气,铃那边也处理好了呢。
不知不觉中天色即将拂晓,居然忙通宵了啊,然而经过一夜的惊心动魂,我至此仍是睡意全无。也难怪吧,毕竟死里逃生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比起这个,我望向铃她们的平静睡容,房间里温馨的气氛令我有些恍若隔世。曾经一直以为这就是生活的全部而感到有些厌倦,甚至幻想过如何逃离这种单调,真是可笑啊。如今才蓦然发现,这种一成不变的平静才是我期望守护的和平。
如果我可以,我宁愿放弃生活的波澜起伏,换这份简单和平的永续。那种摆脱生活的幻想,不要也罢,只是我像大多数人一样,并不能提前知晓这个道理…
可惜……已经不可能了呢,在经历过今晚之后…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未尝失去,何知珍惜。
嘛…不必太苛责自己了吧,那家伙虽然可气,但说得其实很有道理,人们只是愿意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事物罢了。面对超出常轨的怪异,只要自己不想去相信,世界就能继续按照自己熟悉的常识运行下去了呢…千歌音同学,你——
想得太简单了吧?!
人们的改变往往不是出于逻辑推演,而是从落到自己同理心范围内的一个个挑战开始的。
我的身后,可不只是愚蠢而浅薄的好奇和妄想使然。放下幻想,眼前只有残酷的事实。沧海市虽大,但我的身后就是我想守护的人们,绝无后路可退。
纵然没有像你那样的力量,也没有你口中所谓的特殊身份,但我也有不能放弃的理由。
等着瞧吧,千歌音翼,我会找到,击败你口中所谓灾厄的方法,绝不会…再失去她们了…
暗暗攥紧了拳头。
二
多年以后,当星野枫面对行刑队抵上前额的冰冷枪口时,他的第一反应却不是恐惧,而是走马灯般地回想起那个清冷的夜晚,他的脸庞浸入夜间清冷的淡蓝色水雾时的奇特感觉,并且鬼使神差地回忆起多年前倒背如流的《双城记》篇首——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也是一个最坏的时代;
这是智慧的时代,这是愚昧的时代;
这是信任的纪元,这是怀疑的纪元;
这是光明的季节,这是黑暗的季节;
这是希望的春日,这是失望的冬日;
我们面前应有尽有,我们面前一无所有;
我们都将直上天堂,我们都将直下地狱。
……
遭袭翌日的清晨,我鬼使神差地重新回到了那个街角,直觉告诉我,现场一定还留有蛛丝马迹。
察看伊卡洛斯回放的时候,我注意到了一个不自然的疑点。按照时雨所说,之前在巷中晕倒时,伊卡洛斯受到未知能量源的冲击而发生短路,内存存留的记录也确实印证了这一说法。然而昨夜接战的全过程全被伊卡洛斯忠实地记录了下来,并没有观测到类似的能量异常扰动…难道是类型不同的原因?那个千歌音口中的“灾厄”,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如果能被伊卡洛斯记录下踪影,那么应该具有物体实体才对…
情报太少了啊…
我感慨地环顾着空荡荡的街道,明明经历了一场激战,却连一点打斗的痕迹都没有剩下,仿佛昨夜的一切都只是我的错觉…
千歌音一定处理过现场了吧。
话说她如果这么重视保密工作,为什么不干脆选择消除我这个目击证人的记忆呢。她应该具有这个能力,而且我有很大的把握认为自己在巷子中的昏迷失忆与她脱不了干系。如果真的不想让我接触到那些东西,她应该有比昨夜的直接展示更保险的方式,比如再把我的记忆消除一遍,这样我也不用当面见到那些东西,而且也不会有我泄密那些东西存在的可能…
千歌音对自己似乎相当自信呢,毕竟她认为我是那种遵循好奇和妄想而行动的青少年吧,关注她只是为了满足自己为摆脱平淡日常而一厢情愿的臆想…(某种程度上确实如此)而这种关注影响到她的保密工作,于是必须将我这个干扰因素排除。那么只要满足好奇后再进行威吓,就足以使我知难而退,放弃继续深究的念头。从这点看,她猜得不赖,换作是别人,可能就真被吓到一蹶不振了吧…
可是我也说过,我的身后可不只是少年的幻想使然,我也有不能退让的理由!
但是现在掌握在我手上的证据严重不足,我虽然有隐隐的猜想来解释为何千歌音要如此处心积虑地防范我,但是总有一种缺失关键点的违和感…
“啊咧?…这是…”路灯下一小摊黑色的粉末映入眼帘,如果不仔细观察,差点就看漏了。“这个颜色…跟昨晚那个…怎么会?!”
“滴滴——”
推测为【金属】。伊卡洛斯如此显示。
我皱了皱眉,金属啊。那个东西居然是金属成分?不过这下就好办了,至少是个物理实体,接下来只要测定它的具体构成就可以了。这种事情刚好拜托给擅长的人——“喂,时雨,在吗?”我通过伊卡洛斯向她传去视频讯息。时雨的投影很快跳了出来。
“呃嗯,啊,那个枫君有什么事吗?”时雨看起来有些慌张,脸颊通红,衣服也有些凌乱,“早上看你不在,我,我先回家了。”
看到我有些怀疑的眼光,她又慌忙补充了句,“刚才在忙,所以找我什么事?”
我于是简要地叙述了情况(隐瞒了起因),编了个故事说在路上捡到了些奇特的金属粉末,打算请她帮忙检验下。
“这活我接下了!”她一听眼睛就亮了,“我马上就到。”说着雷厉风行地挂断了通讯。
果然是技术宅的性格啊。
话说我是不是忘了把位置坐标传给她?
诶算了,反正凭她的技术力总能锁定我的位置的吧?
三
(镜头切换到半个小时前的时雨家)
时雨现在心情很好。
包裹在白丝中的精致小脚在床沿边惬意地来回摆动着,修长而纤细的小腿在灯光下映闪着乳糖般诱人而细腻的奶白色光泽。她把脑袋埋到从枫那里顺来的枕头里(她借口说不小心弄脏了,要带回家帮忙洗洗。铃猜中了她的心思,一脸坏笑地把枕头顺水推舟给了她),贪婪地嗅闻着,心里一闪而过古怪的兴奋感。感受着不常穿的白丝在腿部包裹的紧致感,时雨回想起枫第一眼看到如此打扮的自己时欲言又止的躲闪神色,不由得咽了咽口水,有些羞涩地红着脸窃笑起来:“果然…铃对她老哥的癖好知根知底啊…”但旋及又有一个念头撩拨着她的思绪:“这样岂不成了我有意挑逗他嘛…真的可以这样嘛…时雨可不能…”
少女陷入了纠结,脸颊有些发烧,仿佛联想到自己在枫的面前摆出各种涩气姿势的奇怪画面,脸庞瞬间呈指数级别涨红了起来,似乎下一刻就能够冒出蒸汽。
“但是…不讨厌?”不知为何,时雨的心中反而萦绕起隐隐的莫名期待,她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是满墙的枫的海报相片?!
没错,这是时雨多年来苦心经营通过各种渠道搜罗来的成果,汇集在这个秘密房间里。“所以说,才不能让你到我家来啊…”少女有些幽怨地说,“不过枫君真是不够坦率啊,眀眀有感觉为什么非不肯说呢…”
凝望着贴满房间的少年脸庞,时雨露出了有些痴痴的笑容,指尖不自觉地在身上游走,想象着那是对方的撩拨带来的触感与余温,少女的呼吸再次急促起来。
“真是的…最近越来越难以忍耐了啊…”挑逗已使身体升腾起蠢蠢欲动的渴望,羞耻感带来的红晕逐渐在俏脸上扩散开来。她在心中默默计算了下日期,犹疑再三,少女红着脸坐起身,小心解开衣裙…
“抱歉了啊枫君,只能先借你满足一下幻想了…”但少女隐隐的负罪感很快便被兴奋感扫到脑后…
《你好,忧愁》一书中的少女萨冈对此有恰如其分的描绘:“像海上的船,简单极了。”时雨虽未拜读过此书,但十分认可这位同龄人的感受。此时此刻,从趾尖到发梢,酥麻的快感正如同LC电路般在她浑身的每一处角落里激荡起一阵阵的涟漪,岔开的丝足在阵发兴奋的痉挛中绷得笔直,接着又无力地瘫软开来。时雨的脑海里此时已容不下任何思考,只剩下身体内膨胀的本能冲动驱使她不断加快手指上爱抚的节奏,宛若身不由己的船儿在浪潮的裹挟下不能自持地直冲上更高、更高的浪尖——直至最终时刻的到来——“啊!!——”她从浪尖向深不可测的谷底猛然间飞速坠下,犹如泡沫般奇妙的失重感顷刻间将她的全部身心吞没,然而在下一秒,少女的瞳眸像是预知到危险一般猛然收缩,意识仿佛从不断坠落的躯体中突然抛射而出,漠然而冷淡地于半空中环顾四周,犹如上帝视角般的景象在眼前舒展,卷曲,再舒展,再卷曲——
当意识停留在沉沦与清醒的接壤处,往日之景便悉将重现,此即为——
“俯瞰。”少女用仅剩的一丝力气在唇边低喃道。
这个秘密我谁也没有告诉,连枫君也没有,毕竟可能有潜在的负作用,我不想让他再为我担心了。
当然【俯瞰】是一个很有效的思考状态,不然我不会一直坚持使用到现在。它近于全知式地还原出亲历事件的全貌,同时留下了充分冷静思考的空间以便回顾盲点,简直是如同作弊般的强大。只是…要进入这个状态有些麻烦,理论上需要强烈的刺激让精神进入恍惚状态…经过我多年的…实践探索(害羞)……咳咳,那种“此后省略XX字”的活动与强烈的危机一样有着良好的刺激效果…唉就便成了现在这种有些例行公事的态度了…
言归正传,被枫君的通讯打断确实吓了我一大跳,幸亏投影只有上半身…(可恶,为什么我会有隐隐失落感啊)
来不及换装了,我通过伊卡洛斯的通讯IP确定了枫的位置,连忙去与他回合。
………
“诶,你身上怎么湿了啊?不换件衣服吗?”看着急匆匆匆跑来的时雨,我有些诧异。
“…那,那个是我早上打扫房间时…不…不小心弄湿的…”时雨有些慌乱地回答,不敢直视我的眼神。
虽然感觉有些奇怪,但我还是提议道:“那…下次我到你家去帮忙打扫吧。”时雨的房间…唉…是该清理一下了呢…
本以为她会拒绝,没想到她低着头轻轻“嗯”了一声。
我简单交代了下事宜便匆匆离开,恰才星岩祭执行委员会长兼学生会长燕结芽学姐突然来电,要我前去汇报本校星岩祭项目的准备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