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皇帝艾莉丝与诺尔斯堡领主贝尔斯坐在诺尔斯堡高耸的城主堡里，俯视着在夕阳的余辉之下的诺尔斯丘陵。天空被金色，血色与海蓝色的云层分割开，几缕狼烟升起。一个孤零零的身影在丘陵之间的小道缓缓地走向诺尔斯堡。
“你是说，朕被耍了吗，贝尔斯？”艾莉丝问道。
“怎么敢呢，皇帝陛下，正如我刚才所说：博韦斯领主与奥里乌斯家族有些私人恩怨，所以才主动袭击了特雷西娅，激怒她让她的双手沾满鲜血，这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让皇帝出兵，杀掉特雷西娅了。这种事，相信陛下早有预料，不过还是跟着演了下去吧。”贝尔斯捋了捋胡子。
“你想知道为什么，对吧？不过先告诉朕，为什么要包庇特雷西娅？虽然博韦斯领主激怒她在先，但是她被诅咒控制之后，暴走杀掉的那些村民可是无辜的哟，不是吗？”
“并没有什么复杂的原因，皇帝陛下。”贝尔斯叹了口气“仅仅是因为，无论是特雷西娅，伊莉斯还是克鲁夫，对我来说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当他们刚到多克奥斯王宫的时候一直到现在也是如此。”
“是吗……朕明白了。现在回答你的问题——我为什么要真的带这些部队来这里。奥瑟娜！”
“艾莉丝陛下。”房间的门被打开，奥瑟娜走了进来。
“奥瑟娜。”艾莉丝说道，视线丝毫没有从那个身影移开“告诉贝尔斯领主，通过命运大天使的眼睛，你看到了什么？”
“是的”奥瑟娜站在艾莉丝身后，声音显得很是紧张“魔王的重生……生灵涂炭，死亡与腐化侵蚀了整个大地……”
“那欧塞尔的命运之轮是怎么说的？”艾莉丝冰冷地问道。
“‘牧羊女’。”
“也就是说，事情还有转机的可能……”艾莉丝冷笑了一下“你明白了吗，贝尔斯？”
“原来是这样吗……只能说不愧是艾莉丝陛下，真是准备万全。”
“那是当然。”艾莉丝站起身，走向门口。“走吧，诸君。”
“我们要去哪儿，陛下？”
“那还用问吗？当然是战场了。”艾莉丝笑道。
诺尔斯堡正门广场。
骑士团的战马发出了急躁的声音，它们期待着战斗。
圣教会的修女们将金色的十字剑插在了地上，双膝跪下，合唱颂歌。
“圣女大人，她们在唱什么？”站在城门的正上方，克鲁夫向那蓝发圣女问道。
圣女大人身着白色与深蓝色相间的修女服，她一直双手相握，微微低头，闭着眼睛。
“克鲁夫先生，这合唱是某种法术的准备。”伊莉斯说道“她们需要专注。”
“是这样吗，失礼了。”
歌声戛然而止。
圣女大人缓缓转向克鲁夫，双眼依旧闭着。
“克鲁夫阁下。”圣女说道，她的声音很小，但是很清澈。
“抱歉，圣女大人，我无意打扰——”
“祈祷已经结束了。”圣女大人说，转向伊莉斯“请容我纠正，禁卫军指挥官伊莉斯小姐，这并非某种法术，而是一种庇护。”
“庇护？”伊莉斯说“什么样的庇护？”
圣女大人沉默了片刻，随后低声吟唱到：
“神明的圣骑士啊，以怜悯大天使马尔安瑟之名，服从神明的判决吧：将克鲁夫·多利那的命运终结，赐予他安详与平静之死。”
“圣女大人，这是什么意——”
未等在场所有人反应过来，伊莉斯就已经收起了剑。
一道剑光闪过，克鲁夫的脖子上开了一道口子，瞬间，鲜血喷涌而出。
克鲁夫倒在了地上。
“克鲁夫先生！”伊莉斯跪在了地上“圣女大人，你——”
伊莉斯那清澈的蓝瞳中混杂了一股暴怒的浑浊。
“伊莉斯小姐，你身为神明的圣骑士，听从神明之言是理所应当的。”圣女大人非常平静地说道，眼睛依旧闭着。
“为什么——”伊莉斯握着剑的手颤抖着，眼睛变得越发浑浊，仿佛很快就要失控。
而圣女大人则不为所动，并没有展现任何情绪。
“呃啊，发生了什么？”克鲁夫从地上站了起来，显得十分困惑。
“克鲁夫先生？”伊莉斯难以置信地说道，不顾克鲁夫一身的鲜血，抱了上去。
“这便是‘庇护’。”圣女大人平静地说道“在‘庇护’的保护下，克鲁夫阁下的灵魂不会离开他的肉体。现在，怜悯圣骑士伊莉斯小姐，使用你的能力治愈克鲁夫阁下的伤口吧，这样他便能完全恢复。”
“感，感谢。”伊莉斯皱着眉头说道，压下心中的愤怒“虽然很失礼，但是，圣女大人，下次请不要用这种方式了。”
“身为神明的圣骑士，我希望你们不要忘记，你们是效忠于神明的，神明的命令高于任何存在。”圣女大人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露出一双诡异的金色眼眸，瞳孔不是正常人类的原型，而是如十字架一样的形状。“而且，这样才更有趣，不是吗？”
在看到那双眼睛的一瞬间，伊莉斯与克鲁夫感到自己对身体失去了控制，两个人什么也不敢说，只是一动不动地让时间流逝。
“顺带一提，这个庇护是艾莉丝皇帝要求我加护到你身上的，克鲁夫阁下，请你不要忘记。”圣女大人闭上了双眼，解除了对两人的控制“那么最后，克鲁夫阁下，为了重新恢复你作为圣骑士的身份，请召回你的圣剑吧。”
“抱歉，圣女大人，圣剑已经被我丢掉了。我也不知道召回它的方法。”
“是吗？那就没办法了，我会帮你召回圣剑的。”圣女大人跪在了地上，面对着夕阳祈祷了起来。“追求真理的审判大天使奥瑞德啊，请原谅审判圣骑士的无礼和迷茫，他现在需要您的力量与加护来对抗黑暗，请将圣剑“真理裁决者”阿尔多奥斯重新赐予给他吧。”
圣女大人话音刚落，一道淡金色的光芒便在克鲁夫的面前闪耀，圣剑重新回到了他的手里。
“愿你击退黑暗，‘审判圣骑士’克鲁夫。”
圣女大人说完，便缓缓地走下了城墙。
圣女大人离开之后，克鲁夫安慰了一下伊莉斯，随后奥瑟娜和贝尔斯尾随着艾莉丝皇帝来到了城墙上。
“哦呀哦呀，这不是克鲁夫嘛。”艾莉丝带着一脸坏笑“怎么一身是血，朕真是心疼……哦，伊莉斯怎么了？隔着你的头盔朕都能感受到你的……混乱。”
“艾莉丝陛下……我……”
艾莉丝走到了伊莉斯的面前，示意伊莉斯低下头，随后在她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
“明白了吗？”艾莉丝退后了几步，短暂地面露愁容，但很快恢复了表情。
“是，是的，艾莉丝陛下。”
“那么，接下来”艾莉丝拖着长袍，走到了克鲁夫面前“你已经拿回了你的圣剑了，恭喜啊。你知道你该做什么吧？”
克鲁夫坚定地点了点头。
艾莉丝向贝尔斯领主点了点头。
“打开城门！”贝尔斯大喊道。
“去吧，如果出了什么事，朕一定……”艾莉丝邪魅一笑“给你收尸的，哈哈哈哈！”
“别死了啊，小子。”贝尔斯说。
“要小心，克鲁夫先生。”伊莉斯挥了挥手。
随着城门逐渐打开，夕阳的余晖也随之照进。
“特雷西娅……”克鲁夫看着地平线上的那个身影，自言自语道“我来了。”
野草随着秋风微微地摇摆着。
克鲁夫站在城门几十米前的大道上，身后的大门关上了。
那身影走向克鲁夫，走路的方式十分诡异，每走一步身体便向那个方向倾斜。最后，她在离克鲁夫十几步远的距离，停了下来。
双方似乎没有拔剑的意思。
特雷西娅，不，“诅咒骑士”特雷西娅微微地弯着腰，她穿的头盔与盔甲满是铁锈与暗红色的血迹，残破不堪。
“克——克，克鲁夫。”诅咒骑士一边咳嗽，一边吃力地说道。
“特雷西娅……”克鲁夫皱着眉头，向后微微退了一步。
“对，对不起……”诅咒骑士的声音通过头盔变得无比浑浊“以这种方式，再次见面……”
克鲁夫的眼前，快速闪过十年前，莱恩镇的时候，克鲁夫自己，特雷西娅和伊莉斯姐妹还有艾莉丝在夕阳之下的画面。
坐在石柱上，特雷西娅唱着优美而哀伤的耶鲁莱斯挽歌，伊莉斯在一旁静静的听着，而艾莉丝则在克鲁夫的怀里撒娇。四人在莱恩镇的古代遗迹中，在夕阳的沐浴下，在歌声与欢声笑语中度过的童年此时此刻浮现在了克鲁夫的眼前。
自从那时，克鲁夫与特雷西娅便互相喜欢上了，然而就当克鲁夫表达自己的心意之后，魔王入侵便开始了，因为两人都是被选中的圣骑士，必须奔赴战争，特雷西娅回复了克鲁夫说战争结束之后，当一切都安定下来之时，她便愿意与克鲁夫相守终生。
随后，与特雷西娅并肩作战之后，他更加意识到自己是多么无药可救地爱上了她。结果后来，克鲁夫为了救伊莉斯而违抗皇帝的命令，遭到了放逐，最后他听说特雷西娅回到了家乡隐退，两人便没有机会再次见面了。
如今，正如“诅咒骑士”特雷西娅所说，克鲁夫从未料到，居然会以这种方式与他最思念的再次相见。
克鲁夫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泪水夺眶而出，他的全身都在颤抖。
克鲁夫很想冲上去一把抱住特雷西娅，但是他感到身后的视线；不管是来自诺尔斯堡守军的凝视，还是圣教会的审视都让他感到无比的沉重。
“克鲁夫，你一定很失望吧……我居然变成了，这样的怪物……对不起……”诅咒骑士特雷西娅完全没有战意，她将已经黯淡的圣剑崔欧利斯插在了地上，跪了下来。“趁我现在还清醒，杀了我吧。毕竟，你可是‘审判圣骑士’，这不就是你的工作吗？审判我这种，已经堕入黑暗的骑士。”特雷西娅说着，低下了头，露出了头盔与背甲之间的缝隙。
“特雷西娅，我……”
“你还在犹豫什么？”特雷西娅怒吼道，她猛地抬起头，摘下了头盔，又摘下了手套。“还不明白吗？”
特雷西娅眼睛血红，满脸疤痕，嘴唇和周围满是暗红色的血迹，嘴唇之下，隐约能看见只有魔族才会有的标志性的獠牙。这一切，都与特雷西娅略显稚嫩和嫩白的脸蛋显得无比违和。而她摘下手套的左手，已经变成了暗紫色的皮肤，而且手指变得又长又尖。
“我，已经不是人类了……”特雷西娅说，紫色的眼泪从血红的眼睛中流淌出来。
“不，一定有办法——”
“如果，如果你还喜欢着我的话，克鲁夫”特雷西娅大喊道“至少，至少让我作为一个人类而死吧！我不想作变成一个怪物，孤独的死去……求你了。”
克鲁夫强忍住自己的感情，他停止了流泪，缓缓地拔出圣剑阿尔多奥斯。
他的脑海中不停地重复着特雷西娅的声音，那句“如果你还爱着我的话……”在他耳边反复回荡。他尝试杀死自己的感情，尝试换位思考。如果自己要变成怪物的话，那么一定也希望死在自己爱的人手下，作为一个人类而死。
想着，克鲁夫走到了特雷西娅旁边，对准她的脖颈，抬起了圣剑。
圣剑真理审判者阿尔多奥斯可以砍穿任何物体，无论是天使还是恶魔的力量都无法阻止真理审判者的剑刃，因为它的攻击不是物理攻击，而是直击灵魂的斩击，不，是“处决”。
“我就知道可以信任你”特雷西娅笑着说道“谢谢你，克鲁夫。”
“对不起，特雷西娅。”克鲁夫已经无法再控制泪水了，满眼的泪水遮挡住了一切，但即使如此，克里夫依然清楚地知道如何砍下一个人的头颈。
克鲁夫将剑抬到了斩杀架势。
“再见，克鲁夫。多亏了你，我终于可以得到宁静了。”特雷西娅闭上了眼睛。
然而，就在克鲁夫挥下剑的一瞬间，一道雷电一般迅速的身影闪过，挡在了克鲁夫与特雷西娅之间。
“伊莉斯？为什么——”克鲁夫手中的剑再最后一刻停了下来。
“对不起，克鲁夫”伊莉斯跪在了特雷西娅的面前“我无法看着姐姐就这样被杀。”
“这是她所希望的。”克鲁夫压紧牙关，痛苦地说道。
“只要有一点希望，我都想救姐姐。”伊莉斯丝毫没有让开的样子，她蔚蓝的眼睛中，不是恳请，而是坚定。
“哦呀哦呀。”站在城墙上的艾莉丝露出了冷笑，自言自语道“这下可有意思起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