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见负责的——去见顾明川的话没问题。”
仿佛想起某个不起眼同学的口气,这样信誓旦旦的说:“要走吗?”
同上文发生的时间不过半小时,车后座护着卡布奇诺的银桑却想起好几次。
身边的女仆真有这样的本事吗?无需细想,那座大得惊人的建筑便浮现在眼前。那是一座多年前便被划为省级物质文化遗产的老武馆,银桑还记得上小学时,学校组织参观的就是这里,那时为了防止孩子们走丢,运气极好的他还和班花牵着手。
而现在,那座带着童年记忆,堪称初恋回忆的武馆的钥匙,就在第一天救下的少女的口袋里,进门时还能换上印有小熊图案的拖鞋。
这可能是他活到现在所能体会到的最为超现实的光景,远比全副武装的骑士在城市里乱斗要来得震撼。大佬与哥斯拉的区别在于,除非后者一脚踏在你身边,你永远不会从对前者的崇拜中醒来。即使同样都是传闻中的存在,人们还是会为后者的存在而震撼,因为大佬的关系网总能传给你,哥斯拉却不会。
因此也就不难理解当顾氏传媒的首席执行官(CEO)的本名从十二嘴里轻易出现的时候,银桑所表现出的敬畏之心。
然而比起这个,他更在意手中咖啡的温度。
纵然身边有这样强大的关系网,任它像咖啡一般冷却便等同于没有。
从快餐店借来的塑料杯想尽办法改成了自己的图案,没有去定制杯子什么的真是一大错误--------一边思考自己店内经营出现的失误,一边却开始抱怨时间的流逝,毕竟······
"现在是上班高峰啊······"
钢铁的车流挡住了夜晚车程不到十五分钟的路,人行道上也是行人匆匆,信号灯几度红绿变换,进程却没有多少,就连司机也看不下去了:"你们赶就在这里下。"
这句话是在路中间说的,旁边另一辆出租车见缝插针,连车门都打不开。
银桑有种想开窗爬出去的冲动。
霸王也艰难的转过自己肥胖的身子,拍了拍老板兼好友的肩:"没事儿,我见过这种民事纠纷,人被砸的不闹个一两小时是走不了的,再说了,你那兄弟未必就比我们快。"
银桑用空出的左手食指扶了扶鼻梁,沉默的点点头。
"师傅,你看着还要堵多久啊。"
他探起上身,凑到前座的位置。
"过了这个红绿灯就好了。"
司机挥手让他坐回去,很烦似的点了根烟:"每天都这样,最近还给那些小孩子搞坏了。"
"搞坏了?"
"你看咯,"他指着不远处一户被警戒线围上的花店,花店当门的垂地玻璃全碎,沿着那块玻璃,一道长长的划痕划过前方门面的卷帘门,门面的老板正对着拉不上顶的帘破口大骂。
地砖也碎了几块:有的下陷呈现放射状,有的则是被刀剑一类的东西砍得四溅,路旁的消防栓也遭了殃,整齐的缺口涌出水流。
门面里的中年人推着孩子,让他们端着脸盆去接水,直到穿着制服的消防人员抱走最后一个孩子,最后一块受灾区域才得以救治。
"这砍得够热血啊。"霸王不由得感叹,又转身去拍端坐在后座的十二,"二哥,你看,人家都砍成那样了······"
座位上的十二没有丝毫反应。
"人家睡着了。"银桑拍开他伸过去的手,自己却弯下腰去窥视少女的睡脸。
"卧槽······"
实在难以用来形容少女的感叹。
"睁着睡的。"
"什么?!"
霸王也跟着弯下身子,不一会儿便掏出手机拍了几张。
就连百无聊赖的司机也想见见这景象。
穿着女仆装的小姑娘居然是睁着眼睛睡觉。
"张飞啊······"
多年三国迷的司机给了个中肯的对比。
"这是老非家的女孩子吧?"
"老非家·····嗯,"银桑想了想,或许十二家在上一代人眼中更为熟悉,"是‘剑一刃二’国术馆那一家?"
"整个建宁还有别的姓非的?"司机问了个颇有年代感的问题,所谓隔阂,或许就是这么一回事。
"他们家,厉害的很。"司机点了半天的头,想出来的只有一个大拇指,另一只手还夹着烟蒂,烟灰因他的点头而掉在座椅上。
"民族英雄啊。"
诶?不知为何,银桑感到有些不可思议。怎么又和民族英雄扯上关系了。
"电视台播霍元甲,播陈真,也可以播这一家嘛。"司机一副"是吧"的眼神盯着银桑,逼着他点头,接着才说,"和日本人比刀啊····哎呀厉害的很。"
实在想不出话了,身边的两名年轻人也不搭腔,司机这才从好像他亲眼见过的场景中退了回来。
"但是也有人讲啊,"他又话锋一转,"那些踢馆的日本人本来就是他们家一支,当年是要争长房的。"司机摇摇头,表情却看不出是同意还是不同意,"这去了日本,礼义廉耻都不懂了,长幼都分不清,你说说你老二杀了老大你就是老大了?"
话题就这样被带偏了,中年男人特有的指点江山的气势在这名出租车司机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坐在副驾驶座的霸王一会儿是美国总统,一会儿又成了日本首相,现在又戴上了印度的头巾,唾沫横飞的骂。
银桑止不住,只能紧张的将视线在司机与十二之间往返,然而对方却丝毫没有醒来的意思。
"······十二。"
他小声唤了唤。
即使连车前座的声音都没有吵醒她,自己还是忍不住压低了声音。
这并不是因为自己有多么温柔。银桑至今还是单身。
眼前的少女即使睁着眼,那透出的气息却仿佛玻璃般易碎。
银桑想再去确认一次,却又被那近似恐惧的情感所制止,只是不断的看着她,不知是希望她继续休息还是马上醒来。
可能后者占有更大比例。
半睁的十二的眼,有如黑曜石般漆黑。
不透出一点生者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