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姐弟俩这么多天来第一次在家里一起吃饭。
白炽灯照亮了屋里的一切，一切又是那么的写实。
屋内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纸箱，里面装了各式各样姐弟俩不常用却不舍得丢弃的一些杂物，堆得太久，压在底下的那些甚至早已开始氧化，腐蚀。
脱落下来的残渣就任由它们肆意躺着，女孩没时间收拾，男孩却不在意。
整个空间十分狭小，窄得令他们无法将生活分类，一张木桌便是他们的全部，吃饭，学习，娱乐。
好在他们常用，那木桌看上去只是稍微破了些，旧了些。
开支要拮据，所以饭多，菜少，女孩认为男孩还在长身体，于是便把桌上那盆唯一的土豆烧肉里的肉都捡了出来，堆在了离男孩更近一点的盆边。
男孩却不在意。
他只是把姐姐夹来的肉分了一半又夹去了姐姐的碗里，嘴上嘟囔着。
“肉有什么好吃的，又贵，还没有土豆入味。”
他没有说谎，也没有说实话，因为土豆他也不喜欢。
饭后，男孩仍旧坐在那，姐姐似乎对他总能遗忘别人的名字这件事不是很惊讶。
就连记不得她的名字，她也觉得无所谓。
凌一想不通，但他愿意想。
姐姐收拾完碗筷，用一张破旧的抹布擦拭掉了桌面上的油渍，便从书包里掏出了老师布置的家庭作业。
她举笔解了两道题，见对面的男孩迟迟没有动作，又放下了笔。
“怎么了一？是在这桌子上写你不习惯嘛，可总是在床铺上写作业将来长大了你会总驼背的。”
女孩弯起她的眼眸，语气很柔和，好不去在意男孩这异常的举动。
凌一并未理会，只是抬头看了眼女孩，便又低下头继续思考着属于他的困惑。
然而女孩却无法忍受，她攥紧了放在桌上的手，变成了一个拳头，用力的锤了下桌子，带有哭腔诉讼着。
“求你了，一，别再去探究这个问题的原因了，姐姐是为了你好，千万…千万别再……”
凌一心里有了些动摇，不过就再刚刚，他心里莫名想起了一句话。
“姐，我好像始终认为，我总是跟人群背道而驰，所以我也没有必要知道他们的名字。
但我好像从来没有想过，正是因为我连他们的名字都不知道，才会跟人群背道而驰。
姐……我好像，连为什么喜欢你，都要忘了。”
男孩很平静地说完了这一串话，就拖着他的书包进了他与姐姐的房间。
客厅内，独留下女孩一人坐在那，她埋着头，刘海遮住了她的眼，只能听见她在啜泣的声音。
————
一晚上，凌一想了整整一晚上都没记起老师的名字，直到一片死寂的窗外响起了木枝扫把与道路摩擦出的沙沙声，他听见了麻雀哼着勤劳的歌曲，还有阳光刺得他眼睛生疼。
凌一起身下了床，床太矮了，女孩睡觉的时候头是朝外的，他看见女孩那泡肿的双眼。
眼角还挂着昨夜残留的分泌物，男孩想要替她轻轻擦拭掉，可难得他起的比女孩还早，一想到可能会打扰了女孩休息，他便就此作罢。
凌一洗漱完后，想着帮姐姐做点什么，于是他坐在木桌旁想了好久，才发现自己什么都不会。
就这么耗着，待出门的时间快到了，他才将姐姐叫了起来。
女孩将双眼睁开时有些费力，上下眼皮沾粘在了一起，她用手揉去了那些污垢，在自己的铺上懵了一会儿便立马从床铺上翻了下来。
“几点啦，一，几点啦，完了完了，早餐还没做，上学要迟到了。”
“姐，别怕，还有时间，早餐的话等等在路上买着吃吧。”
凌一特意留出了刚好够女孩收拾整理的时间，想着让她多睡会。
至于早餐，他自己是无所谓的，不过姐姐肯定会强迫他去吃，他也会强迫姐姐。好在他没在学校吃过午饭，剩下来的钱供两人出去买两个包子馒头豆浆什么的，绰绰有余。
女孩也没办法，只好采纳了凌一的方案。
——
“老板，来四个菜包和两杯豆浆，分开装。”
男孩艰难地挤开围在铺子旁的人群，把那被他攥得皱巴巴的纸币递给了老板。
他接过老板还以的热腾腾得食物，又艰难地穿过人群，将其中两个塑料袋递给了女孩。
这是他第一次请女孩吃东西，女孩也知道，所以她把那两个袋子揣在怀里，迫不及待的从里面拿出了一只菜包塞进了嘴里。
咀嚼了一会，等口腔里的食物差不多都咽下了，女孩询问道。
“一，你是哪来的钱请姐姐吃早饭啊。”
男孩愣了一下，想撒谎，但太假又容易被发现。
“吃午餐剩的。”
“哦。”
女孩也只是随口一问，没多想。
“你怎么不吃啊？一。”
“我…到学校再吃吧。”
二人都很默契，没有再去提昨晚发生的事情，但嘴上不提，不代表真的不在意了。
凌一提着那两袋早餐，走到了他后桌的少女面前，深吸了一口气，这也是他第一次主动找这个少女交谈。
“早…早上好，你吃早餐了么？”
少女揉了揉眼，嘴巴微张，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
往日里都是她发现凌一来了之后，她绞尽脑汁的想出一些话题来拉近她与男孩之间的关系，可今天男孩却主动找了上来。
“没吃的话，我帮你带了包子和豆浆，不过有些凉了，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凌一见她迟迟不说话，他也没怎么跟人主动交流过，便自顾自地把话往下聊了。
“凌…凌一你是不是生病了？还是出了什么事吗？”
凌一没听出少女的调侃，他觉得现在正是拜托少女的好时机。
“嗯，关于昨天老师名字的事情，我好像又搞忘了，还有……你的名字我也忘了。”
少女听后噗呲一声笑了出来，男孩以为少女在笑他愚笨，少女确是在笑他傻的可爱。
“我还以为你吃错了什么药，又或者是要拜托我什么大事呢，不过凌一你是认真的吗，昨天我刚跟你提过你都能忘的啊？
听好了，老师的名字叫刘**，至于我的名字嘛……”
少女说到这时开始卖起了关子，她缓缓地站起身将自己的脸与男孩的脸靠的更近了些。
“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跟你说过了，你要好好努力的回想起来喔！”
少女呲牙又对着男孩爽朗地笑了笑，用食指十分暧昧的点了下男孩的鼻头，便飞似的跑出了教室。
人走了，味道却依然残留着，他很少与少女靠得很近，所以也很少能闻得到，这股香气，很好闻，很熟悉。
好像是第一次与少女的相见，好像是前几日去过的少女的房间，又好像…是少女随手扔给他的那一颗糖。
凌一的脑海里自觉浮现出了一副画面，那是他第一次被姐姐带到她打工的地方时，有个跟他一般大的女孩。
第一次跟她接触时，那个女孩怯懦地牵起了他的手。
“凌…凌一你好，我叫李……”
“哦对了凌一！不允许偷看我的作业本作弊啊！”
男孩还在回忆，就被突然折返回来的少女拉回了现实。
他想起他还有件重要的事情没做，待会还要去刘老师的办公室回答昨天留下的那个问题，便立马拉起笔和纸打算作弊。
可班里总有些爱莫名起哄的学生，也不知是那位神探，在不经意间说出了事实。
“哇喔，原来我们班的班花李荔枝，喜欢凌一啊！”
“吴大嘴，你找死！”
少女脸颊顿时就像那天扔给男孩的那颗糖一样嫩红，原本在中考压力下死寂的教室也恢复了平日下课时一般有活力。
青春。
班里除了李荔枝，其他人都笑着，凌一也是，他偷偷笑着，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回忆起了以前的事。
“凌…凌一你好，我叫李荔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