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因为贪婪死了,还倒欠了一大笔债务,数不尽的仇家。
母亲为了他的生命安全带他藏进了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小县城里。
那年他才五岁。
他什么都不懂,只觉得房子要比以前小了,玩具要比以前少了,原来衣服只要合身还没破,就依然能穿。
原来根本就没有什么人,愿意和他交朋友。
那段时间他向母亲问过最多的话。
“妈妈,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啊?”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过去,日子倒算不上特别穷苦,他想吃的,想要的,母亲一般来说都会尽量满足他。
毕竟小孩子也花不了什么钱,毕竟这里有着许多他没见过的玩意。
后来再长大些,要去念书了,小学一年级。
上学的第一天,他发现身边的同龄人要比他认知中的更加粗鄙,更加的不懂礼数。
发现他上学的地方太简陋了,跟他以前见着的,简直就是天差地变。
小男孩哭着鼻子跑回了家,没有人拦着他,他跑了一半才发现,身后没有人跟着他。
他迷路了,就在那个小家附近的小公园,就在那儿哭得很大声。
命运总会在对的时间和地点给你安排一个会影响到你一生的人。
女孩该出现了。
她的头发还够不着腰肢,脸上的表情还挺丰富。
她蹲在男孩面前,小手用力扒开了男孩遮掩着脸蛋的双手。
这是他们第一次发现对方,也是刘子谦第一次在这个小县城里看见这么漂亮的小女孩。
鱼清水询问了他事情的来龙去脉,在了解清楚情况后,又询问了他家的住址。
她拉起男孩,拉着他的手,她找得到路,因为她是从小在这儿长大的,她明白男孩为什么会哭,因为他曾经不属于这里。
“你为什么不用上学啊?”
男孩睁着他的眸子,尚还明亮,疑惑地问道。
“因为我觉得学校好无聊,没有人说话,还要被老师管,所以我今天就没去。”
女孩要带路,所以她总是走在男孩的前头,说话时也要回过头去。
“我也没有朋友,以前我有很多朋友的,不过不在这里,他们总会主动找我搭话,围着我转,哄我开心。”
“真好啊…”
聊着聊着,路边的景象也熟悉起来了,刘子谦主动松开了手,小跑向前,跟女孩并着肩。
“这里我认识路了,你要去我家坐坐嘛?”
女孩抬头望了眼周边的建筑。
尽是些在这小县城里算得上高的楼房,只不过有些年头,墙壁有被粉饰上新漆的痕迹,毕竟还剩个别角落都脱了灰。
女孩自然不会观察的这么仔细,她只是觉得面前这男孩的家人应该也是讲体面的,而自己突然登门拜访,不太礼貌。
“不用了,我还有事。”
“那好吧…”
男孩失望的低下了头,向女孩打了个招呼过后,凭着自己的记忆走回了家。
那一次,他并没有回头去多看一眼女孩。
那一晚,他被母亲狠狠地说教了一番,第二天还是被母亲送去了学校。
他很幸运,女孩原来也是他班里的学生,而且就坐在他的旁边。
就这样,两人自然而然的开始熟络起来,从仅仅只有一面之缘,然后变成同学,再到朋友。
再后来男孩年龄更大了,他开始知晓了许多事情的真相。
他再也没向母亲提起关于“回家”的话题。
他也明白了那些新鲜玩意,只不过是他没见过的,一些低廉的东西,而他的生活,早在不知不觉中降低了层次。
不是家里还很有钱,只是这里的东西相比于他之前的环境,要便宜太多了。
他接受了因某些原因家道中落,接受了“落魄少爷”这个身份,却从未对女孩提及过,尽量扮演一个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接受了父辈犯下的错给他带来的后果,与女孩注定不能走到一起的结局。
他的情感早就变质了,这么些年来,身边只有女孩一人。
所以他矛盾,踌躇不定,一直到小学毕业,女孩搬走的那天。
他站在原地望了很久,在他的记忆里女孩走之前没有交代过什么,很平淡的。
他心想这样就好……
————
风停了,它原本就是一阵阵的,会经过二人的身边,还会经过更多人的身边。
它轻拂过男孩内心的湖面,泛起涟漪,久久不能消散,却头也不回。
风从未停息。
女孩说出的话一语中的,他的心也从未逃脱被拿捏的命运,但也只是他一厢情愿。
他倒希望永远只是他的一厢情愿,有许多东西,是无法逾越的。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刘子谦面色平静,他已经平静了好多年了,回答的话语是经过他深思熟虑才说出口的。
他害怕承认后会被拒绝,更害怕拒绝过后他没有再接近女孩的理由,但最怕的还是,女孩会同意。
即便概率不大,但问题要在还处于根源时就彻底消灭,他才能够安心。
“哦,这样啊。”
女孩回答的话模棱两可,从表情上来观察更看不出她对此抱有什么样的态度。
刘子谦知道她才是真的,而自己只是弄虚作假,怎么可能不去在意,怎么可能不喜欢。
“走吧,回宿舍了。”
鱼清水起身拍了拍屁股,即便长椅上并不脏,似乎是下意识的动作,也让男孩注意到了她新换上的短裙。
纯黑色的,他记得女孩小时候也很喜欢穿裙子,只不过要更长些,只不过颜色要更加丰富些。
“你还记得我搬家前一段时间对你说了什么嘛?”
两人还能顺一程的路,刘子谦不敢开口了,鱼清水先提起了。
“你有说过什么嘛?”
男孩回想了一下,女孩搬家前,他们还在学校,还要准备期末考,那段时间说过很多话,大多不重要,因为那时他根本还不知晓未来将会发生的事。
“没说过。”
女孩的不冷不热的回复了句,或许是她记错了,不过刘子谦却想说些什么。
“如果知道那几天是两人的最后几次见面,那每次见面一定会用跑的,再多看她几眼。
因为在这分别的这三年里,他明白了世界真的很大,县城也不小,如果不去刻意,有的人真怕终其一生就再也见不到了。”
他望着女孩的脸,其实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
他的眸子每当看见女孩时,那不易察觉深情的波动。
其实什么都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