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一躲在阴暗的转角处，唯一的光芒便是掌心里的那部手机，太微弱以至于照不清他的五官，脸上有了阴影。
他正思考着如何去开口，是用文字去表达，还是发一段略带愧疚语气的语音，或许打电话说明原因会更加妥当些。
心里有了阴影，莫名其妙的。
踌躇不定，他的手指始终没能点下屏幕里的任意一个功能按钮，一直到李荔枝出现在他的身后他也没能察觉，脑子里还在做着斗争。
“凌一，你在这儿干嘛？我爸喊我们去吃饭了。”
罪魁祸首还一脸无知的模样，凌一也想过要不就让李荔枝去跟自己的姐姐说明，本来也不是他的本意。
“没事，我跟我姐说声今晚不回去吃饭了。”
“那凌姐怎么说？”
李荔枝在意提了一嘴，正好咬上了凌一放出的钩。
“我还没说，我还在考虑。”
李荔枝见着男孩一脸为难的模样，她没有受过影响，也不懂那女孩，自然不会觉得有什么。
“那我来说吧，我们先下楼去吃饭吧。”
饭桌上，他也早就不同于往日那般自在，毕竟在与李叔有过一段纠葛，这儿再好也不是自己的家。
每每伸出手去夹菜时都小心翼翼地挑着没人的时候，他还要一边点头附和着旁人客套的话语，但他始终是猜不透别人的看法。
那喜悦是真是假？那笑颜也亦真亦假。
有时候头低惯了，就再也抬不起来了。
话题总是人抛给他的，他只需要做到有一句答一嘴，于是熬着熬着也过了这时间，锉平了少年时的锐气，还有无礼。
为人处世这方面他也尽量有模有样地学着，帮忙收拾了碗筷，打扫干净了卫生。
等忙完这一切，他从裤兜里掏出了手机，这下时间真的不早了。
“李叔，荔枝，我就先走了。”
凌一要走，李荔枝也不好留了，她没想到吃个饭能耽误这么长的时间，客房也没收拾，她倒是不介意同凌一挤在一张床上。
她巴不得，只是长辈的那一关卡不太好过。
凌一走得太匆忙，他忘记带走了外套，话说在他的回忆里从开始吃饭时便再也没见过那件衣裳。
夜越黑就越冷，九月天就这么寒，看来过些日子还要多备几件新衣裳。
他一路上都打着哆嗦好不容易才走到了家门前，楼道里很安静，声音都被人藏进了被窝里。
门的后面也很安静，他不太放得下心。
手指轻叩门面，害怕里面的人听清，又害怕她一晚上都听不见，是时候该找人多配一把钥匙了，毕竟他也自由了，不再需要终日都跟在女孩的屁股后面。
他已经很小心了，门还是没用多久就被打开，他更放不下心了，害怕姐姐一直坐在那门后边等待，就只做这一件事情。
等着他。
“回来啦小一，你的外套呢？”
女孩一瞬间就察觉到了他与出门时有什么不同，他失去了什么，她也会跟着失去些什么。
“忘在李荔枝家里了。”
“那快进屋吧，外面凉。”
他被姐姐拽着进了房门，屋内是温暖的，可姐姐的手却冰凉，他的手掌也差不多，常年跟着温度的变化而变化。
“姐姐煮了姜汤，喝一口吧。”
女孩像预料到了这一切的发生，在男孩进屋后就赶忙小跑到了锅炉边上，用铁勺给他盛着。
屋子内很暗，女孩没有开灯，唯一的光源便是老木桌上那根烧了半截的蜡烛，毫无作用，凌一就坐在它的旁边也看不清女孩在灶台那里捣鼓什么。
“姜汤味道不太好，姐姐给你加点糖。”
他还是看不清，只听着声音了，听着一颗颗不知名的东西与塑料瓶盖碰撞在了一起。
女孩用手捧着那瓷碗，把姜汤端到了凌一的面前。
灯光是昏黄的，是暗的，凌一望着碗里的水也望不太清那颜色。
他不是很喜欢那玩意的味道，所以也不排斥女孩给他加糖，若是可以的话他还真不想喝，只可惜今天晚上他没有拒绝的权利。
毕竟将姐姐一人丢在家里吃团圆饭，他已经犯下了错误。
他先是用勺子擓上了一勺递到嘴里，那味道同他记忆里的一样难以下咽，不仅仅是姜汤，他还不喜欢姜，与岁月无关，老的嫩的他都不喜欢。
“姐，能在放点糖嘛？”
凌一突然把脸抬了起来，只看见姐姐被吓了一颤，他看姐姐也是，那光将脸颊照得若隐若现，都丢了人的模样。
“啊…哦，算了吧小一，糖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可这样我喝不下去。”
他无法再继续动勺，就跟姐姐僵持着，最后也赢了。
女孩无奈地叹了口气，从冰箱里拿出了一个袋子摆在他的面前。
“这是什么？”
凌一有一丝疑惑，刚刚他看着姐姐将糖罐子摆在了厨房那台子上，可现在又是从冰箱里拿出的一袋新玩意。
“这是冰糖，刚刚那个白糖，冰糖入口甜味会更持久一些，加多了有你好受的。”
女孩一脸正经模样地给他做着解释，他做饭少，也不太懂这些，就随便从大块里挑出了较小的一块放在汤里。
用勺子搅拌上了半天也没有溶解开来。
“不用搅了，就这么喝吧，你把汤搅凉了它也不会完全化开的。”
凌一无奈，只好用手捧起瓷碗将汤一饮而尽，回味确实要比刚才甜上不少，但也掩盖不掉姜的那股子味。
作用还是挺大，他的胃暖了起来，身子也跟着暖了起来，已经累了一天了，他用手撑着脸蛋眯着眼。
他望着姐姐的背影，还在那里洗刷瓷碗，望着望着，眼皮子就越来越沉。
他意识到自己还没洗澡，于是便猛地摇晃了下脑袋妄图让意识再多清醒一段时间。
但时间在流逝，再走个一两分钟，就连脑袋他都感觉愈来愈沉。
最终还是得偿所愿，顺了那女孩的心意，整个上半身开始坍塌，脸蛋就直愣愣地砸在了木桌上。
声音沉闷干脆，是女孩计划里的最后一个环节，是她的冲锋号响。
女孩缓缓转过了身子，手中的瓷碗已不知被她来回擦拭了几回，她一点都不心疼，因为她的手段会更加残忍。
这是他该受的，是凌一亲手签下期限为永恒的应该偿还的债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