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一望着地面，那原本纯白的瓷砖在灯光的照耀下根本藏不住时间将它染得有些暗黄，即便常有水流在上面冲刷也洗不干净。
那水流是由他一丝不挂滚烫的胸口处为源头的。
他的每根脚趾都能感受得到那柔和的触感，他的耳边没有其它杂音，只剩下水流在落入那深不见底的洞口时延绵不断地求助声。
无力，绝望。
同他身体时不时发出的抗议一般，责备着他为何不爱惜，小腹处那几道有目的的划口仿佛拼出了一个“痛”字。
凌一望着镜子里那副狼狈的模样，在被水打湿过后更为显得，他用手擦掉了镜片上多余的雾，那几道口子想表达的意义仍是模糊的，他认不出那是个什么字，只大概晓得那应该是个字。
问姐姐也是徒劳，女孩将锅都甩给了他自己，按照女孩的说法，他从昨天吃完午饭就出了门，一直到晚上，他疲惫的回到了家中倒下就睡了。
在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女孩一概不知，而昨天一整天下来姐姐都与他没什么接触。
反正他没有记忆，就任由女孩怎么说，他也不知真假，但身体上的疼痛他总能感受得到，仅凭一人的说辞还不足以将事实的真相给描绘出来。
他凭着记忆将一旁挂钩上的毛巾给取了下来，眼神始终没离开过镜子，没离开过自己的脸。
在擦拭头发时偏了偏脑袋，脖子上那道红印尤为明显，他又有了新的发现，也自然清楚这是什么。
不过这次他不打算再去询问姐姐了，因为他总隐约的感觉导致他失去记忆的直接原因就出在这个女孩身上。
凌一换上了衣物，在准备踏出房门时那个声音也如期而至了。
“你去哪？一。”
即便他不回头看，去想，也能想象得到姐姐此时脸上的表情，不出意外应该是一脸担忧的模样，可他也能将女孩那张脸上的神情想得更为阴暗。
脑子里也总莫名冒出这个念头，或许他根本就不了解，或许姐姐在他看不见时还有另外一副模样。
所以他不回头，因为他看到的，都是女孩想让他看到的。
“出门，找荔枝。”
“你身体这么虚弱，假期还长，明天也不迟啊，况且你不是有手机么？”
凌一将脸微微侧过，依旧是看不见女孩表情的，不过这样就好，他怕看见了会感觉陌生。
“我身体不要紧，不过精神上倒问题不小，有些事情我要亲眼去见了才相信，只凭着文字，我看不出什么来。”
他在说完这句话后便拉下了门把手，他的手也被拉住了，因为惯性姐姐的那张脸就在一瞬间进入了他的视野。
好在是他熟知的，与他料想的一样。
“我们一起。”
女孩在说这句话时眼神坚定，这是凌一看出来的情感，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让自己潜意识里的那些怀疑都出错。
只不过他难以再去轻易相信了，打一开始，他在最初去询问姐姐时，就从未得到过答案。
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
他点了点头，相较与女孩的那般坚定，他倒先开始气馁。
————
李荔枝正趴着床上偷乐，那小脚轻快地晃荡着，模样也正符合热恋中的少女。
她手中的屏幕停留在与凌一的聊天界面，男孩主动说了要来找她，昨晚那味道有些上瘾，她还没有尝够，今天竟自己送上门来就别怪她太贪心。
她起身在房屋角落的购物袋里翻出了一大包糖，这次她专门只挑了一种味道的，糖果的品牌还是同之前一样，是她最爱的。
这次她还特意将短袖换成了背心，那内衣的吊带同背心的一起暴露在肩膀，即便外头很冷，一想到能与男孩亲昵她便开始燥热。
于是她望向了床头，男孩那件单薄的外套被她叠的整整齐齐的，下一秒就被她一把拽到了鼻尖处。
有些淡了，快没用了，不过今天能见到凌一，这件衣服终究只是个替代品。
她还闻了好一会儿，等到理智都重新占领了大脑的主动权，打开手机一看时间不过也就前进了寥寥几分钟。
她越来越迫不及待了，索性带上了那件外套冲下了楼，就坐在店门口等待，望着远处，像从前迎接男孩与她一齐上学一样。
“李荔枝，你脑袋坏掉啦？这么冷的天你就穿件背心，手上拿着外套也不舍得穿，你是怕外套给冷着了是吧？”
路过店内大厅的李叔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数落起来，也正好浇灭了些女孩的激情。
李荔枝撇过头去白了一眼男人，默默地将那件外套套在了身上。
李叔并没有马上离开，他是很好奇自家女儿平日这个时间段基本上都待在房间里，今天却跑了下来坐在店门口，手机也不看了，就一直盯着店外。
“你下来干嘛？”
“等人。”
“等谁？凌一么？”
李荔枝一听到这个名字就回过了头，她没有回答男人的话语，不过她的每个举动不在告诉男人他的猜测是正确的。
李叔叹了口气。
“你们…唉，你们谈恋爱把握好分寸啊。”
他拿自己这宝贝女儿没什么办法，就算不允许，总有他看不见的时候，两人也总会成年，到该谈情说爱的时候。
凌一也还好，除去家庭条件来说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只可惜光这一点就能让绝大多数世人劳累一辈子。
人生下来无非就分两种，一种是出身已经很好了，就只需要活着就行。
而后者从诞生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要努力去奋斗的命运，去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的后代能成为第一种人的人。
他也不好去将事实给说透，说给这两个小屁孩听，他们这个年纪可能不会理解，况且归根纠底也是因为自己的善心才会引来这样的发展。
即便他不看好，也不能多说一句丧气的话。
李叔摇了摇头，他的脊梁骨又被戳弯了些，他又何尝不是后者的其中一员呢？李荔枝同样也是。
“那我去多准备几个菜。”
他强撑着笑，男人若真想藏起情感那就真的一丝都不会外露，不会被任何人被发现，因为是男人。
李荔枝点了点头，她依旧是开心的，期许着凌一的到来，在她看来，至少目前而言，没有什么事情要大得过这件事。
————
唇色发白，这是他无意透过街边商户的落地玻璃窗看见的，脸色要比他在洗澡时更加难看了。
他每每踏出一步那伤口就会给他带来反馈，细微地刺痛又不至于难以忍受，就像在挑拨他的底线。
他真想直接用手去撕开那几道口子，最好能让他再昏过去，这样就一劳永逸了。
坚持了好久，他才望见远处那熟悉的招牌，还望见了坐在门口等待的少女，不知为何心里好受一些了，还有点想笑。
一想到李荔枝像小学生期待郊游一般期待他的到来，有些幼稚，又能从中体会到少女满满的爱意。
有些不同，在与姐姐身上感受到的，要轻松许多。
当那张脸在他视线里越来越近的时候，那张脸靠近他的速度也越来越快，汇合的地点要靠前了些，他也眼睁睁看着少女那张笑脸变了模样。
任由谁见了他都会像李荔枝那般担忧，只不过他还从少女的语气里听出了心疼。
“凌一，你怎么了？怎么…昨天还好好的啊？”
不像是演的，这也是他坚持着要来当面询问的理由，一眼便能洗脱了嫌疑，也知道答案了。
“没…没事。”
“快，有什么事先进我屋里说吧。”
凌一同姐姐还有李荔枝走过了店里的大厅，避免不了掉少女父母的询问。
他就撒了撒谎，说只是这两天没休息好，有些意外的是姐姐主动留在了一楼，说着帮帮店里的忙，给他与李荔枝留了单独聊天的机会。
他不太清楚姐姐的用意，或者说不太敢去想得太简单。
李荔枝的手一直搀扶着他，一直到将他领到了床边坐下，少女才回过头将房门紧闭。
刚刚他撒出去的谎也只是针对两位大人的，自然是骗不过李荔枝，也没必要。
少女没有当面揭穿他，他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兜圈子。
“荔枝，关于我这副模样，你不用再问了，我又忘了，而且这次更加严重了，我把昨天的事情全都忘了。”
“啊？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要不凌一我们还是去看医生吧，我们去看看医生怎么说。”
李荔枝闻言便拉着他的手像往外走，凌一忍着痛硬生生的没让李荔枝得逞。
“你先别急，你听我说。
我是有怀疑过你的，不过在我到这儿后，就打消了对你的怀疑，你现在先把你记得的，跟我待在一起发生过的事情全部都跟我说。”
李荔枝看见男孩难受的模样，她立马就蹲在了男孩的面前，在听完凌一的请求后，她也老老实实地将昨天发生的事情一字不差地给讲了出来。
“你的意思是，昨天我们还在咖啡店里偶遇了思思姐么？”
“对，不过思思姐在你身边时我也在，那么剩下有嫌疑的……”
李荔枝想到这，她没敢再往下说。
凌一都懂，他也下意识用手捂住了脖子，有些事的真相，还不能让太多人知道。
“不过也不好说啦，都不知道凌一你失忆的原因是什么，可能是凌一你有梦游症呢，然后容易做一些毕竟危险的举动，所以我们还是赶快去看医生吧。”
李荔枝不敢无缘由就将罪名定在那个女孩头上，甚至连怀疑都不敢，她就想着能为凌一做些什么，又拉起了男孩的手，不过这次却没有冲动。
“不用了，或许吧，其实今天来的目的在见到你的那一刻就达成了。”
“哦？这么说，你还怀疑过我啊，凌一～”
李荔枝见男孩那信任的态度，还有男孩那般病态的模样，心底莫名就像与他开个玩笑，还有一丝丝被压抑住的欲望，阴暗的欲望。
就像此刻凌一很无助，只能依靠她来帮忙，她也一样的，心底有些满足感，只能依靠凌一来解决。
她起身走向书桌，拆开了上面放着的糖袋子，撕开了其中的一颗包装将糖含进了嘴里。
她回头看向凌一，男孩正一脸沉思着，不开口，也没注意到她。
竟然她帮助了凌一，那么现在应该来换凌一帮助她了吧。
“凌一，吃糖么？荔枝味的。”
“噢，好，谢谢啊。”
凌一并不抗拒甜的东西，况且他的脑袋始终在转着，也需要甜的东西。
他只是抬起头在回复时看了眼少女，而后又垂下了脑袋，手掌自始自终没离开过脖子。
李荔枝在嘴里用舌头把玩着那颗糖，缓缓地朝着男孩靠近，一直到先用膝盖抵在了男孩两腿之间的床沿处，她双手把在了男孩的肩膀上。
凌一被吓了一愣，抬起脸，望着一脸坏笑的李荔枝，他的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
“怎…怎么了？”
“吃糖，荔枝味的。”
少女在说完最后这一句就用手轻轻地将男孩推到在了床铺上。
凌一第一时间来不及反应，也开不了口了。
那颗糖被少女用舌尖给抵了出来，又落进了谁的口中。
很甜，荔枝味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