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谦的眼睛时不时会看看手里的屏幕，周围是人群，马路上会有车子穿梭而过，他与凌一就停在街道对面，等待绿灯亮起。
凌一没他这习惯，一直望着远处倒数的数字重归与零又重新倒数，刘子谦没有动作，他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嘴。
“走路的时候别看手机。”
他借此来提醒，也是真看不惯。
刘子谦将手机放下抬头跟着凌一的目光望见了绿灯，他将手机收起。
“走吧。”
凌一走在他的身后，左拐右拐进了一条小食街，两边的摊贩们将食物赤裸的暴露在空气里，那些店面大多不过就是一台可移动的小破车，三个轮子的，四个轮子的都有。
食物的香气弥漫在了整条街道上，同时还有被人随意弃置在两侧的垃圾，两种极端的味道夹在一起，一直延伸向街道的尽头。
暗绿色的大片遮雨棚将凌一的头顶的天空给完全遮挡住，黄蓝交错着的一张张塑料靠背椅，那圆木桌上还有上一家客人遗留下来的酒气。
店员就拿了块破塑料抹布随意擦拭了一番便连忙吆喝着两人上桌，仿佛世界上所有的大排档都是如此。
刘子谦在一旁拿着菜单跟店员交流，每点一道菜都会询问一嘴凌一能否接受，他那细微的声音总是被邻桌的声音盖过。
凌一要特意俯下身子靠近了听，否则就只能听见有人在喊他喝酒，摇骰，还有划拳，他忍不住往后看了两眼。
有的大汉光着着膀子，扯着脖子涨红了脸，两只拳头攥得死死地，还有些比他大不了多少的男男女女，他们正用力摇晃着手里的骰盅。
“你想喝什么？酒还是饮料。”
凌一回过头，刘子谦也已将菜单合上。
“茶水就好。”
凌一拿起桌上的透明塑料壶将自己的杯子倒满，而后递给了刘子谦，刘子谦重复了一遍相同的动作。
“我就开门见山的直接问了，凌一，你的对鱼清水同学是怎样看待的？”
凌一的手掌包裹住白瓷杯，滚烫的茶水慢慢透过杯壁将温度渗进了他的掌心，起初只觉得温暖，握久了就觉着有些烫了。
“乐于助人，成绩也不错，是一位好班长。”
他拿起杯子靠近嘴唇边，轻轻地往嘴里吸了一小口，嘴皮还是被那温度给刺了一下。
“你为什么会问我对她的看法？这对你来说很重要么？”
凌一反问了一嘴，他心里的猜测也在此刻落实，凭刘子谦与鱼清水的关系，两人又处在一个对爱情懵懵懂懂荷尔蒙正盛的阶段。
他不可能不会去多想。
“是很重要，因为我喜欢她。”
刘子谦也不再遮掩，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这个女孩在自己的心里占了一定的比重。
“你就不怕我告诉她么？”
“我觉得你没兴趣做这种事，况且你说了她也未必会相信，未必愿意去相信。”
有了前车之鉴，刘子谦端起杯子时吹了许久才敢轻轻抿上一小口。
“那你今天来找我是因为什么事？放狠话么，叫我离她远点？”
凌一刚说完这句话，刘子谦点的第一批烤串刚好被店员递上了桌。
“先趁热吃吧，烧烤凉了就不好吃了，时间还长我们边吃边聊。”
刘子谦从包裹着塑料袋的铁盘子上拉起两串，递给了凌一一串，凌一也不急，接过后就先吃了起来。
“味道怎么样？”
“好吃。”
“我还以为你成天一副养尊处优的模样，胃已经被养刁了。”
刘子谦打趣着，脸上却没挂着笑，凌一倒是被他的这番话语先给逗笑。
“哼，三天饿五顿的，我也希望我是瞧不上这些，但对于我来说有味就够了。”
“噢～看来你的生活确实过的蛮悲惨的。”
刘子谦又主动拿了一串递到了凌一的手上。
“也是鱼清水跟你说的？”
凌一也没有客气，即便他嘴里的食物还没咽下。
“除了她和你姐，还有谁知道么？”
“刘老师还有…我女朋友。”
凌一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提前给刘子谦打了个预防针，他就怕对方心里有些莫名其妙的误会，那顺着误会去聊的话题多半也没有意义。
“啊…也是。”
刘子谦一副想要惊讶却又恍然大悟的模样。
“怎么了？你好像不觉得奇怪。”
刘子谦的表情并没有达到凌一预期的那般，他反倒觉着有些奇怪。
“也不是，我跟你毕竟也没有多熟吧，从我第一眼看见你，我就觉得你这个小子应该是有女朋友的。
不过后来看清水…听清水说了你的家境，又觉得你应该没心思在这个年纪去搞一些男男女女的事情。
不过就在刚刚听你主动提起，我才又想起来我跟你是不怎么熟的。”
刘子谦将藏在桌子底下的手攥紧，他只不过又做了一次习以为常的选择。
“原来你对我的第一印象是这样子的，那么你就来说说看吧，今天找我出来到底有什么事。”
凌一把他该交代清楚的也交代干净了，接下来他也没有什么负担了。
“我…我…”
刘子谦支吾了半天，自己本该是运筹帷幄的，却不曾想自己将时间那么一拖延，话语在此刻就不好说出口了。
“怎么了？刘子谦，我有女朋友这件事对你来说冲击力还是太大了吗？”
刘子谦长叹了口气。
“你是讨厌我的对吧？能问问为什么么？”
凌一却没想到他会来这一手，突然一副正经的模样，吓得他也不敢在将烤串往嘴里送。
“有么，我没说过吧，我竟然讨厌你今天也不会出来了。”
“凌一，我是讨厌你的，应该说之前了吧，现在我发现我不过是讨厌与我性格有些相似的你，可以说是讨厌总爱逃避的那个我。”
刘子谦将头抬起，双手也放在了桌面上，手掌是微微摊开来的。
“哦…”
这一回合，换作凌一不敢看着他。
“我也是。
你今天找我出来，多半是有些认为鱼清水同学对我有好感，而我总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你误以为我是在钓着她了吧。
想替她出气么？”
刘子谦轻蔑地笑了笑。
“你跟我想象的一样自大啊，凌一，总以为自己能将别人的心思给摸个十有八九。”
凌一不服气，他觉着刘子谦依旧在嘴硬，谁来都好，唯独面前这个男孩没有讥讽他的资格。
“那不然呢？你还在逃避什么，一上来就故作大方地承认了自己的心意，到头来还是要遮遮掩掩的。”
刘子谦再也忍不住，站起手掌猛地用力的拍了一下桌子。
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就连挨着两人喝酒喝得正兴的两桌人都同时将目光投向了他们这边。
刘子谦与凌一不约而同地跟两桌人的视线一一对上片刻又慌忙逃窜。
“你发什么神经？”
刘子谦没有反驳凌一的这句话，而是老老实实地坐在了位置上，他们都埋着头，拿起桌上的烤串吃了起来。
一直到身边再次嘈杂起来，凌一觉得刘子谦说得话也没错，这些烤出来的肉冷了确实不好吃。
“如果我说我这次出来是想着让你对清水热情些……”
“你脑子有问题吧？那是你喜欢的人，我又是你讨厌的人。”
“确实，我估计我脑子真出问题了。”
刘子谦大方地承认笑了笑，脸都快埋进他面前的碗里。
等他再次抬起脸，凌一从他的眼神里见着的是一片黑暗。
“喜欢就去追，要暗恋就老老实实地在远处观望着，既然受不了她跟别人走得近胆子就大点，别一天到晚上演青春苦痛男主的戏码，等错过了谁也不会心疼你。”
凌一望着餐盘里从肉串上流下来的油渍，都已经凝固，看着有些影响食欲，他拿起一旁冷却了许久的茶水喝了一大口。
“没这么容易的，凌一，我家是为了躲避父亲欠下的债务才被迫搬来了这小县城里。”
刘子谦说到这，手又不自主地点开了手机，他低头望着屏幕，额头前的头发也挡住了他的视野，仿佛这样就能够更安心一些。
“跟人说话的时候也别看手机。”
刘子谦的这句话还是有些触动到了凌一，他的家也是因为那个男人才弄得支离破碎，母亲的死也与那人脱不了干系。
刘子谦却被凌一这样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给逗得无奈地笑了笑。
“我跟你讲个我发现的现象吧凌一，这个参照就来自我本人，我有时也跟你一样总爱观察一些人的小动作，去揣摩那个人的本性。
你知道吗凌一，有些人低着头看手机并不是在为了看手机，而是为了躲避与人的目光相对，若是不小心碰上，我总感觉那眼神像是要把我杀死，就好像看穿了我的所有，我的卑劣，我隐藏了多年来的丑陋。
直到有天我抬起了头，才发觉原来没有人会看我，原来我我原来就卑劣，来源于我这劣根的丑陋是隐藏不住的。
可从未有人发觉，也从没有人谈起过，我就这么听着周围人的夸赞时而窃喜，又总在我得意忘形的时候冒出一阵讥讽声，将我打回原形。
而那个声音正来源于我自己，我深知我是一个什么样身份的人，所以我就只会扮演好我的小角色。
在世界上挣扎着活，直到我死了的那一天，我也不会容许这世界上还有第二个人发现我的唯一。
所以清水她不会发现我的自卑的，而我现在讲给你听了。”
凌一又抿了口茶水。
“所以你想表达的观点是你配不上鱼清水么？”
刘子谦笑着点了点头。
“那你找错人了，更何况你在知道了我的家境的情况下还找了我，未免有些愚蠢了。”
“我不知道，我只晓得清水对待你时比任何人都要热情些。或许我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这些吧，也感谢清水，或许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讨厌你。”
凌一将杯子里的最后一丝茶水饮尽，他摸了摸肚子。
“你这只是缺朋友了，缺一个能跟你交心的朋友，下次约我出来别搞得这么轰轰烈烈的。”
凌一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鼓起的肚子。
“下次？”
凌一起身，对着店员喊了声结账。
“对啊，我吃饱了，你先把钱结了，下次换我请你。”
“这么草率就决定了嘛？”
刘子谦也跟着起身在兜里套着钱。
“还好吧，不是你说的么？我俩差不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