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恨这个世界吗?”
冰冷的机械女声在江竹耳边响起。
“我……”
“恨!”
尽管气若游丝,尽管命不久矣。
江竹还是咬着牙,用最后的力气说出了这句话。
从口中吐出这个字后,这位名叫江竹的少年便直直地靠坐在身后的老树下,眼中再无半点神色。
——恍若被废弃的提线傀儡。
此刻,骤雨倾盆,如柱般倾泻在那棵参天巨树之上。
巨树高近百尺,寿逾千年,荫如华盖,冠若穹峰。
途经的异国商贾,过客旅人,无一不感叹其之繁荣,赞颂其之伟大。
但如果不靠近的话,没有人会注意到,那老树的根系已然残损不堪,树干上蚜蛀横生,大有摇摇欲坠之势。
不多时,雨水在树下堆积汇聚,冲刷着血污、断枝、碎叶。
以及这个城市不想示人的一切。
一把黑色的油纸伞缓缓停住,末了,伞下传来慵懒的女声:
“他还有多少活头?”
“5。”
机械音如是回答道。
“5年?”
“4。”
“……”
黑油纸伞下的女人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而用满怀同情的眼光看向靠在树下、奄奄一息的少年。
五脏俱损,经脉尽断。
果然没多少活头了。
在这个人不到二十年的一生里,充斥着形形色色大大小小无穷无尽的悲剧。
“江竹,十九岁,渊族人,无业,未婚。”
机械音说话了。
女子知道,那似乎是一种被称为“资料”的东西。
“灵力类别为玄色雷电灵力,等级为六级中等偏下。”
见伞下女子不说话,机械音继续一板一眼地念起了少年的生平。
“籍贯为渊国青陵池,世代务农,三代以内无犯罪记录。”
“七岁时,经历渊族复国战争,耕牛被流箭不慎射杀,然而,渊国官府拒绝了其提出的赔偿申诉。”
“九岁时,其家庭破产于因失去耕牛导致的经济困难,两个星期之后,因逃债与双亲走散。”
“十岁时,被人诱骗至邻国神宗国,以贩卖劳动力为生。”
“十五岁时,在当地人的帮助下取得了合法居留许可与固定住所,但很可惜,仅三个月后住所便被人以欺诈手段合法取得。”
“十六岁至今……”
“行了行了,别念了!”
伞下女子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制止了机械音的念白:
“看出来了,能活这么大挺不容易的。”
“为了您的身心健康考虑,我衷心建议您:放下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
机械音如实附和道。
“你……”
伞下女子满头黑线。
“说说重点吧,他今天是怎么死的?”
“经检测表明,在大约三十分钟前,该场地曾经出现过巨大的灵力波动,分类为金色法相灵力,等级为二级上等。”
“二级灵力?”
伞下女子缓缓抬起右手,似是抓了一把空气在掌心。
果然,她的眼前浮现出令人生厌的金色粒子。
“然后呢?”
“目标当时位于波动范围之内,不幸被灵力命中,死于因能量过载引起的器官衰竭。”
伞下女子再次深吸了一口气。
她现在开始怀疑,这个说话人不人鬼不鬼的怪东西是不是专门研究过激怒他人的方法。
“说人话。”
“被范围性法术误杀。”
“就这么简单?”
“是的,很遗憾,对于使用六级灵力的普通人来说,二级的高阶灵力法术具有93.76%以上的致死率。”
在形形色色的各类小说中,每个世界都有自己独特的法则。
作者称之为“设定”。
这个世界也不例外。
在这里,人人都可以掌控并运用一种名为“灵力”的特殊能量。
按照使用效果和形式,灵力可以分为九种类型,并且以七个级别标示强弱。
但很可惜,这种能量仅能通过先天获取,而且……只与血脉有关。
换言之,如果你的父母是拥有一级灵力的大佬,那么,就算你躺平一辈子,也能随手扔出毁天灭地的强大法术。
但反过来,如果你的父母只是拥有七级灵力的小老百姓,那么很不幸,就算你废寝忘食奋斗一生,你的灵力最多也只能达到七级。
所以,这个世界是没有所谓“修炼者”这一说法的。
在这个前提下,拥有强大灵力的家族迅速发展,并且占据了社会的高层,而灵力低微之人则沦为平民,终日挣扎在温饱线上。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不好意思,王侯将相还真的有种。
女子再一次将视线移至江竹身上。
现在,他已经没有了呼吸。
那机械音说的不假,对于普通人来讲,二级灵力法术,已经不亚于台风过境、山体滑坡或者陨石撞击所引起的恐怖天灾了。
想象一下,你是一个每天朝九晚五上班下班的霓虹人。
有一天,在你下班准备开车回家的时候,正巧遇见奥特曼在殴打小怪兽。
而很不幸,奥特曼在最后一击时发出的光线,正巧命中了你和你还在还着贷款的车。
在爱车爆炸前的最后一秒,你挣扎着逃出车外,然后惊喜的看到——
怪兽炸了,还顺便带走了你贷款了几十年的房子。
也不是完全不幸。
至少,车贷和房贷可以不用还了。
……
“目标呼吸、心脏、脉搏均告停止,且瞳孔放大,已确认失去生命体征。”
“然后呢?”
在女子的手中,一股猩红色的光芒缓缓流出。
在穿透了少年的身体后,这些灵力便化作粒子,消散的无影无踪。
在江竹的身上,她感受不到任何灵力的流动。
他的确已经死了。
“根据目标的生前意愿, 他的遗体将被用于一场实验中。”
“实验?”
或许是因为出神,女子握伞的手不由得有些松动。
恰巧,此时一阵狂风吹过,在她出神的瞬间,手中的油纸伞便被狂风卷到天际,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头金发如同瀑布一般,从消失的伞下倾泻而出。
“该死!”
女子抱着脑袋,向着雨伞飞出的方向狼狈逃窜,很快便消失在漆黑的夜幕中。
“都过去那么久了,想不到还是这么怕水。”
机械音感叹了一句,语气似乎有些怀念。
然后,黑色的粒子从空中悄然蔓延,幻化成无光的空间,将江竹的身体完全包裹起来。
“实验开始。”
“代号:赤色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