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对岸城绝不是一个能轻易进入的地方。
这座一级城市,有两千四百万的常住人口,世界上所有的最高层领袖会议几乎都在这里举行,它是世界级的中心城市,是所有渴望财富和名望的人们理想的第二故乡,它有着无数个人们趋之若鹜的理由,却因为新移民法案的推行而一朝之间变得遥不可及。
贝尔拜托丁仪为他找到了能够偷渡进入对岸城的方法,凌晨五点,天还没亮,贝尔就从帕帕德廷·韦斯莱的小岛出发,拐过裴琳娜海角,然后从对岸城西岸的下水道系统中枢进入,最后在凯旋大道公园的一处围蔽口穿出,贝尔花费了足足四个小时,才把本来半个小时的路程给走完。
贝尔走出公园的时候,阿德里安、米娅已经在公园出口处等着他。
“所以我是唯一一个需要走这样路子的人吗?”
“我可以伪造身份证明。”米娅托起她的墨镜,语气之中有些小骄傲。
“意思就是这个,我的呢?”
“我的意思也是这个,因为我没有胆子把一个大区级的军事领袖杀了,以你的通缉等级,伪造身份也没什么意义。”
面对米娅直白的解答,贝尔无言以对。
他们在凯旋大道公园的南门等了好一段时间,才终于等来一辆计程车,蒙特纳德新区的暴动几乎让附近一带的交通全部瘫痪,司机说他刚刚踩满油门从一团路边的大火里冲出来,自豪之中带着一些无奈。
贝尔和米娅为了低调,坐在后座,副驾驶交给阿德里安这个“没有前科”的人,他们称自己是观光客,让司机载着他们直穿对岸城,最后在米勒坡博物馆下车。
一路上,司机不止一次对他们敢在这个时期来对岸城旅游提出疑问,对于他们这些本地人来说,这毫无疑问是对岸城几十年来最糟糕的一个时期。
“我们是从共和的阿沙加特来的,一直听说这边对岸城很繁华,从来没来过这边。”
“平常没怎么看新闻?刚才过来接你们,我也算是九死一生了。”
“我们待会给你加个红包的,师傅。”米娅的话,让计程车司机满意地点了点头。
“虽然最近有看到这边的一些新闻,但是没想到已经这么严重了。”贝尔看着经费有限的钱包,神情复杂。
“哼,要我说,这新上任的那个什么市长?叫……克里斯汀娜·梅尔?对,就她那一股子精英阶层味道的操作,很快就会把对岸城给搞没了!她以为对岸城是靠着那一群有钱人支撑起来的吗?”司机情绪突然激动了起来,车子刚好开上跨江大桥,他指着不远处被云雾遮蔽的一栋高楼,“就他们这一栋楼里的人,懂个屁。”
谈及此处,贝尔突然来了兴致,他问道:“那司机师傅,你是‘失重’的支持者?他们现在可是想尽办法要搞垮这群人来着?”
司机通过后视镜瞥了贝尔一眼:“你们不会是什么奇怪的人吧?我可什么违法的事情都没有做过的。”
“只是好奇一问,只要是生活在这座城市的人,多少都会有些想法吧?”
“你说‘失重’,他们难道给我们带来过什么好生活吗?说白了,就是两条狗在斗,最后谁赢了都不会有影响,好日子轮不到穷人”司机敲了敲这计价表,“我现在一天跑不到40新盟币,家里还有一家大小呢。”
“但是听说‘失重’他们就是主张新秩序,要推翻这种不公平的资源分配制度?”
“有什么实际的做法吗?我倒是知道他们炸了几栋政府的大楼,杀了不少高层。”司机的一番话让贝尔无言以对,司机最后无奈地补了一句:“这些人,要选票就整天提出那些什么听起来好牛逼的计划,但我们这些小市民,每天就是为那口温饱在奔波而已,那些什么十年百年计划对我们来说根本就没有意义,我们可是活在当下的人啊。”
“如果是为了孩子们呢?”
“我老婆跟我说,让孩子们降生到这个时代就是个天大的错误,以后会变得更好吗?还是只会变得越来越糟糕?谁又能保证?”
一场谈话就这么不欢而散了,贝尔对三番四次碰壁的对话感到有些意外,但他完全可以理解。他脑袋靠在车窗上,自言自语:“以后啊……”
虽然车上的三人对他们所坚持的事业毫不动摇,但他们也心知肚明,在如今的世人眼中,他们就跟恐怖分子无异,将“失重”整个组织串联起来的,大多是一些复仇、利益之类的动机,实际上真正为了全人类而着想的人,并不多见。
米娅拍了拍贝尔的肩,一句话也不说。
贝尔倒是没什么抗拒,但坐在副驾驶座上的阿德里安通过后视镜看着米娅,依旧万分提防,他对父亲身为新盟经济部部长的米娅有着一种纠缠不清的情绪,既想信任,但也抗拒。
“到了,米勒坡博物馆。”恍惚间,三人就已经来到了米勒坡博物馆,市区里动乱的火焰并没能波及此处,米勒坡家族的人经营着对岸城最大的军火生意,从米勒坡刑场到米勒坡博物馆,甚至对岸城黑市里流通的武器,也有超过半数出自米勒坡家族。
“谢谢师傅。”贝尔刚掏出40新盟币,米娅突然假咳了两声,贝尔这才不情不愿地再拿多5新盟币当作红包,一并交给出租车司机。
“注意安全,走好!”司机看到红包,立刻喜笑颜开。
下车后,贝尔他们开始徒步绕到米勒坡博物馆后面,再走三公里穿过林地,他们就能看到奥拉维部队的军事基地。
“谁能想象一个博物馆,配备了一支跟SPOC同样水平装备的保安队?”贝尔看着守在米勒坡博物馆门前的队伍,他都觉着有些羡慕。
“人多装备好,不一定有什么大的作用,历史上有不少次这样的教训了。”阿德里安回应道。
“但是阿德里安,我们现在需要人手和装备,想想我们那个基地,想想陶他们,人少一个就是少了一个,我们耗不起的。”
“在来丧钟之前,我也没想到,你们是靠着这么几十个人撑起了一个战区的。”
“那,你这位经济部部长的千金,能给出一些什么建议,帮助我们扩建团队吗?”阿德里安将话语的锋芒指向米娅。
贝尔立刻听出了阿德里安的意思,他忙阻止道:“喂,阿德里安,你……”
“没事,我也猜到你们早晚是要问起这个问题的。”米娅接下了阿德里安的质疑,但是他们并没有因此停下脚步:“但是贝尔,你应该已经查过我的底细了。”
贝尔没有否认。
“我不知道你究竟看到了什么,贝尔,但无论如何,我是不会轻易相信一个新盟部长的女儿心甘情愿地参加我们的事业的,如果你一旦有什么歪心思被我发现的话,你最好小心点,我跟贝尔不一样。”
米娅对阿德里安这番近乎恐吓的话,只是付之轻轻一笑:“我们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要待一块合作,有的是时间让你观察,不是吗?”
“米娅小姐,我能理解成你这是在对比你年轻的弟弟性骚扰吗?”
“哎呀,我本来想着不只是对弟弟的来着?”米娅恢复了平常的笑容,阳光透过树林,映得她分外迷人。
“可惜,我有妻子了。”
“那只能证明你是个正直,但不正常的男人,贝尔‘先生’。”米娅将最后的先生二字加重,像是对贝尔发出反抗似的。
“是是是,米娅。”贝尔不大擅长对付这样的女性。
阿德里安跟在两人后面,始终没有放松,对于他来说,“失重”的事业是必须成功,不能失败的,他此时的复仇心还燃得厉害,绝不允许谁来搅扰。
他没有像贝尔那样照顾苍生的格局,也不像米娅那样动机神秘,引人怀疑,他从一开始加入失重,来到丧钟部队,就是为了复仇——复他那瓦里安族的血海深仇。
三人脚步没有停过,三公里的山路只花了不到一个小时就走完。
“从这里开始,就要小心一些了。”轻描淡写之间,贝尔就带着两人绕开了隐匿在林木之间的监控摄像头,跨过红线警告区,穿插在两拨巡逻士兵之中,找到了最佳的观测点。
“难以想象如果贝尔是我们的对手的话,会是什么情况。”米娅虽然已经来丧钟部队有几天,但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贝尔这鬼神一般的军事素质和行动力。
“我以前难道不算是对手吗?”贝尔苦笑道。
他们依靠森林的隐蔽为自己提供行动便利,阿德里安用水平望远镜观察着奥拉维部队基地的构造,贝尔则在观察对方U.K.部队的规模,米娅将一切数据记录下来。
即使还没有将数据拿回去分析,他们都已经感觉到这必然是一个以卵击石的任务。
“我怎么说来着?想要靠我们一支部队去打奥拉维的总部,这不现实。”
“但现实是,只能靠你们了。”米娅再次强调,现在几乎所有失重的部队都被奥拉维遍布世界的分队牵制住,他们急需一次强而有力的行动结果来挣脱奥拉维的束缚。
“对面似乎觉得也需要一个更强而有力的行动结果啊,他们这就搞到了一批新的TK·Meta。”贝尔接过阿德里安的望远镜,看到运输车队浩浩荡荡,将盖着迷彩防风布、十余米高的Windom Talisker·Meta及其配套的装备模组一同运了过来,其运输车队一路排了几公里远,为此对岸城政府特意做了封路措施,让运输车队一路畅通无阻。
“不止TK·Meta,还有新ME2,看来这次是真的下了血本啊?”
“大概是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吧,他们感知到你的SP7威胁太大了。”
“我们的机体配置也不算太差,但是这数量太悬殊了。”
“不差,也就大概落后了一个世代吧。”阿德里安冷嘲热讽道。
“你的宿命论者确实吃力了,米娅,能给阿德里安配置一台新的机体吗?”
“可不要抱太大希望哦。”
三人采集完数据之后,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他们一路上愁眉不展,为失重的势单力薄感到无奈,尽管已经是全球最大规模的反抗组织,但是在新盟的军事力量面前,仍然显得不堪一击。
贝尔甚至不知道部队里的机体,究竟是怎么搞来的。
“说起来,米娅现在已经和里维斯·阿尔维特有接触了?”贝尔随便找了些话题,把沉默转移。
米娅点了点头:“看来是已经上钩了,接下来就会跟他进一步接触。”
“我倒是不理解,为什么不直接去接触亚瑟?”阿德里安问道。
“怎么?你想让我去试试做他的情人?”
“倒,倒也不是这么个意思……”阿德里安突然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很蠢的问题。
三人安全离开森林之后,进了米勒坡博物馆参观,然后又乘出租车到了蒙特纳德新区,他们在这混乱纷争之地吃着双层芝士汉堡,看外面终日不停的抗议活动。
贝尔时常会想如果这些抗议的人都能够加入失重,那将会大大加强失重的实力,但实际上是,绝大多数人力有余而心不足,他们为了自己的生存和利益去抗争,然而一旦将斗争的层面上升到集体时,他们就变得茫然失措。
“阿德里安,这汉堡的钱你先垫着。”贝尔摸出钱包,他发现有些尴尬。
“反正也没机会报销的了。”相比起贝尔的窘迫,阿德里安手上的“资金”倒是显得有些宽裕,这引起了同样在汉堡店里吃薯条的一个青年的注意。
这青年叫作辛格。
等到贝尔他们离开汉堡店时,辛格也跟了出来,他虽然已是接近成年,但身材却矮小,行动十分灵活,他快步追上贝尔他们,假装不小心撞到了阿德里安,趁乱摸走钱包,然后一个道歉之后迅速跑走,整个过程一气呵成,不像是个初犯者。
原地,只留下神情复杂的三人。
在跨江大桥不远处,对岸城政府办公大楼正矗立在江边,亚瑟·阿尔维特身后跟着不情不愿的里维斯·阿尔维特,父子两人一前一后走进这早已不陌生的地方。
“这次过来又是要做什么?”里维斯刷着手机等电梯,他上次加了嘉美尔的联系方式之后,几乎每天都会打开对方的主页,看一下对方有没有更新过什么文字或者照片——毕竟在美术学院,人体模特一周只会来两节课时。
亚瑟对他这个终日荒废时光的独子又爱又恨,从小到大亚瑟都对里维斯万般宠爱,但是到了成年礼的那一天,亚瑟在宴会上对所有人宣布里维斯将会继承他的军事方向的愿景,他的儿子准备加入Neo Union中央军部时,里维斯却摔杯离开,留下了众人的茫茫目光。
里维斯不喜欢亚瑟总是擅自为他安排好要做什么,仿佛人生就只有这一条道路可以走下去似的,他每晚游走在对岸城的不同场所,搂住不会交往超过一周时间的女孩子们的腰,仗着他是奥拉维特殊部队总司令,亚瑟是·阿尔维特的独生子,纵情声色。
他俩互相鄙视,但是又互相依赖,既互为仇人,却也互为父子。
关系复杂的两人分站在电梯的两边,如果不是里维斯刚才问了一句,父子两人根本不会有任何的言语交流:“克里斯汀娜市长约了我们过来想要谈些东西,有关前几天失重的袭击事件。”
“那为什么还要带着我来?”
亚瑟听着里维斯这般很不耐烦,还带有些抗议的问题,耐心几乎就要耗尽,他尽可能压住情绪回答道:“是克里斯汀娜市长指名要你来的。”
“嗯?”里维斯不解之际,电梯已经到达37楼。
两人之间的谈话戛然而止,克里斯汀娜的助手梅菲已经在电梯门前等候:“下午好,亚瑟先生,还有里维斯。”梅菲显然是跟两人早已结识。
“梅菲小姐,好久不见,还是一如既往的迷人,我很喜欢你今天戴的眼镜。”里维斯笑脸迎人,而亚瑟只是礼貌性地点头示意。
他们跟随梅菲的带领,来到克里斯汀娜的办公室。
刚推开门,他们就能闻见浓得呛人的烟草味,克里斯汀娜脱下高跟鞋,松开领带和衬衫的扣子,黑色裤袜被她甩到沙发上,原本柔顺得发亮的一头金发变得乱糟糟一团——“不好惹的女人”,这是里维斯第一眼见到克里斯汀娜之后的印象。
“你们来了啊?不好意思,两天没睡了,你们先坐,梅菲再给我倒一杯咖啡,呃不对,三杯。”克里斯汀娜徒手掐灭烟头,然后把这几天情报部门调查失重袭击一事的纸质资料递给了父子两人。
“亚瑟已经是老熟人了,不过里维斯,我好像还真是第一次见你。”
“听我老爸说,在我小时候你曾经来家里做过客,还帮我换过尿布?”
“哦呀?你平常就是这么跟女孩子打交道的?亚瑟,你家孩子长进了啊。”在不知赞赏还是戏谑的评价中,亚瑟选择直接跳过这个话题。
他速览了一遍资料,对岸城的情报部门已经将当晚袭击事件中被击毙的数名失重成员的底细调查清楚,甚至于在郊区被奥拉维击破的MS-99 Sniper的溯源也已经完成。
资料上,莱迪特、毛瑟、亨利等人几十年的过往被浓缩成了半页纸,他们几乎都有着因为新盟而改变了人生轨迹的重要过往。
“看起来好像都是仇视新盟的身世。”
“所有的抵抗都是从仇恨开始的,亚瑟你不也是因为这样才组建的奥拉维部队?”克里斯汀娜饶有兴致地看向里维斯,只见里维斯坐姿东倒西歪,完全没有在高层政治人物面前装正经的架势,他趴在桌子上,觉得资料很是无聊,慢慢地翻动,克里斯汀娜问道:“里维斯,你怎么看?”
“啊?什么我怎么看?”里维斯还没反应过来。
“你看完这份资料之后,对失重这个组织有什么看法?”
“没啥看法啊,不就是个很正常的自然会出现的组织,我要是以前也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我也加入失重去。”里维斯打了个哈欠,“值得留意的是这个机体的溯源吧,本来是出自新盟那边的军工部门的机体,会跑去失重那边,而且黑匣子里的出厂设置和记录都被抹消掉了,情报部门是靠机体残骸的材料性质逆向溯源回去的,那就证明是有内鬼从新盟内部把机体送出去给他们用的咯?”
“嗯哼?接着说。”
“他们上次袭击之后是往对岸城境内方向跑的对吧,我们城内肯定有通向他们撤退路线,甚至是基地的密道,他们离我们不会很远的。从路线上看,最有可能他们躲在裴琳娜州和对岸城之间的陆路和海域,地下因为有地铁和海底隧道,他们不太可能会考虑。”
克里斯汀娜一拍桌子,大笑了起来,这把里维斯吓了一跳。
“以前我跟亚瑟聊到你的时候,他说你是预备军官学院的历史第四名毕业生,我还不信。”
里维斯听罢,望向鬓角已经花白的亚瑟:“这些有什么好说的,我又不会加入军部。”
“有这样的才能却不去做这样的事,你就是在浪费自己的人生和时间。”
“浪费人生浪费时间,你就没有别的一句能说了吗?”里维斯站起身来,准备离开,“整天提什么历史第四,历史第四,好像我这二十几年人生就他妈的用四个字概括完了,新盟的军部已经烂成什么样了你是装瞎吗?破烂地方有什么好稀罕,有什么好天天挂在嘴上,搞得很了不起似的。”
“说是这么说,人倒是对这件事情挺在意的,刚才不是分析得头头是道吗?”克里斯汀娜一针见血地反驳道:“不过我也不建议里维斯进入新盟的体系,毕竟不是三十年前了。”
“你们找我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是我让你过来,想让你帮我个忙的,里维斯。”
“究竟要做什么?”
克里斯汀娜从服装内袋里取出一封邀请函,信封留存着浓重的烟草味道:“我希望你后天能以中央美术学院的代表身份,去参加新盟的一场晚会。”
里维斯皱起眉头,接过信封,半信半疑地看过克里斯汀娜:“真正的目的呢?”
“哎呀,问题这么尖锐的吗?”
“大人们总是喜欢拐弯抹角的。”
“那天的晚会,会有一个你的熟人参加,我想让你帮忙试探一下他的底细,因为情报显示,他有可能和‘失重’接触过。”
里维斯接过邀请函,冷冷笑着:“就为了这?你们的情报部门都干什么去了?”
“他们会有别的安排,里维斯,虽然你的才能确实很高,但我不是你爸,你对新盟有什么意见我都管不着,我也没兴趣,我只是觉得这个人由你来对付会更好。”话说一半,克里斯汀娜又点上一支烟,颇有挑衅意味地冲着里维斯吐出一绪白烟:“这场晚会很盛大,有很多你平常根本没机会认识的人参加,如果你觉得一个人不自在,还可以带多一个人去,你的风流史在新盟里还挺出名的。”
亚瑟扶额摇头,对此头疼不已。
里维斯犹豫片刻后,他将邀请函收了起来,在那一瞬间,克里斯汀娜挑眉,似乎在宣布自己的胜利。
辛格偷了阿德里安的钱包后,径直往药店的方向跑去,然而他的运气太差,路上碰到了两个身着黑色特战制服,持带席利尔·G4自动步枪的特战队员。
这是隶属于城际特种武装部队的队员,民间俗称“猎头人”。这支部队与普通的特警相比,区别在于他们主要管辖非法移民、难民,还有人口走私贩卖等涉及人口犯罪的案件,是新盟在15年前,为了应对日益猖獗的人口犯罪,还有四处增长的难民而创立的新部队。
说白了,新盟并不想接难民、移民这一烫手山芋,于是他们成立了一个具有职责范围内独立执法权的新组织,让它来承担一切责任与争议,“猎头人”的丑闻铺天盖地,高层下台的频率也极高,但这并不妨碍它成为一个巨大的腐败孳生地——当SPOC拥有能够定夺他人户口合法性的权力时,谁会是非法移民?谁又能走私人口?这条利益链又是否有SPOC的参与?
尤其是在克里斯蒂娜·梅尔上任对岸城市长后,政府立刻颁布了《非法移民、难民驱逐法案》,在将要被逐出对岸城的数十万黑户里,有相当一部分人已经在对岸城有所成就,猎头人在这些人的身上搜刮了不少油水。
这两名猎头人本是在巡逻,但发现了行踪可疑的辛格,便拦了下来,结果发现他的手上有一个钱包,内里还有一笔不小的钱,便要辛格配合调查。辛格自然是知道猎头人都是吸血鬼,他不愿这笔钱被拿走,所以和对方起了争执。
“这是给我父母买药的钱!”辛格再三强调,可是SPOC压根不理会,他们亲手驱逐了上百个非法移民,每个人都说自己有不得不留在对岸城的理由,或是非得要做些什么事情不可,面对辛格的强硬态度,他们只会觉得更加可疑。
当其中一位队员在稳住辛格情绪的时候,另一位队员已经调用了新盟的警方资料库,核对辛格的面部特征,结果发现辛格被记录在案:“喂,小子!蒙特纳德新区发生暴动的时候,你有去过那里吗?”SPOC队员上前询问,手就要伸过去。
辛格听罢,转身就跑,结果被SPOC队员一把摁住,两个队员互相使了眼色,把辛格往一个监控死角的巷子里押。这两个猎头人的意图很简单,就是想从辛格手里榨干那笔钱,他们承诺,只要辛格交出那笔钱,这次就放过他,不会带他去警局,然而辛格死死握住钱包,完全没有松手的意思。
两个猎头人见状,摩拳擦掌,准备动手,就算对方是个还没成年的孩子,他们也不准备留情。辛格已经做好掉几颗牙齿的准备,结果此时,贝尔、阿德里安和米娅追了上来,三人蒙了面,分成两拨,堵住了巷子的前后出口。
“你们是什么人?站住!”SPOC队员举枪瞄准,但米娅已经先行一步闪到了其中一人的面前,卸抢、打击裆部和颈部要害、抢摘防护头盔、二次打击确保晕眩,一气呵成。不到半分钟的时间,两名SPOC队员全都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米娅和贝尔迅速把两个队员的通讯器线路掐断,防止SPOC总部立刻发现异样,但这并不能拖延多久时间。
辛格认出了三人,毕竟刚从阿德里安身上偷了钱包,但他心里没有多少感激,反而惧怕起面前这三人,谁又能在半分钟内徒手撂倒两名SPOC队员?哪怕他只是一个年轻人,基本的判断也不会有太多差错,他把钱包拿出来,声音颤颤巍巍道:“我把钱包还回给你们吧!”
阿德里安先是收走了钱包,确认包里分文不差后,堵在了他的面前,反问:“喂,你刚才说这钱要干嘛来着?”
辛格不明所以,但在阿德里安的询问下,他还是说明了这笔钱是要给父母买止痛药、纱布和消毒水,这些他能想到最廉价的续命手段。
阿德里安向贝尔申请,要去看看辛格家的情况,贝尔同意了,但他也提醒道:“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随后,贝尔让辛格带路去自己家里,辛格不敢不答应。
他带着贝尔等人穿过一片被流弹轰炸过后支离破碎的公寓区,来到一片废墟,这就是他家的居住地,一片由花花绿绿、尺寸不一的露营帐篷拼凑起来的临时居住地,此前是一幢老小区楼。
超过20户家庭在此扎营,他们蹲在各自营前,吃新盟发下来的应急罐头,默不作声,每个人的脸上没有一丝生气,也看不到任何情绪,仿佛行尸走肉。
在这片营地的背后,一台TK·Meta倒在废墟堆上,只剩半截躯体,内构和装甲几乎全被熔毁,金属废液已经汇入小区的蓄水系统,这意味着居民用水只能依靠政府的移动供水车来维持。
这是战后遭到机体坠毁波及的区域,残垣断壁之下,依旧散发着阵阵尸臭味,新盟的救援队仅有两名队员在现场工作,进度缓慢。边上几个居民在哭泣,没人回应他们。辛格一家的营地在边缘区域,废墟就在身后,每当附近的飞机或U.K.升空时,就会有些碎石被震落下来,稀里哗啦地滚到他家的营地旁。
“我有不好的预感。”此情此景,令阿德里安脑海里某些令人作呕的记忆翻涌起来。
辛格无论在哪里,都绝对算是个刺头角色。在家里,他总是反抗父母,不屑于和乖乖孩子的弟弟交谈,还偷了家里不少钱。在学校,辛格人见人嫌,初中时,因为打伤了副校长被退学后,他就再也没有去过学校。他混了几年游戏厅,加入的黑帮换了一茬又一茬,还有自己刚做的挑染,身上五花八门的纹身。
上个月,辛格还参与了蒙特纳德新区暴动,他纵火烧了一家银行,还冲进警局打伤一名警察,然后全身而退,这是他觉得自己干过最自豪的事情,也是为什么刚才SPOC队员盘问他的原因。
这一切的一切,他都觉得酷毙了。
辛格觉得凭借着自己这一身“本领”,他能当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已经有两个黑帮向他递出了“橄榄枝”,他想在对岸城的地下王国大展拳脚,他已经做好准备摆脱父母和可恨的弟弟,离开这个玩过家家游戏的地方。
直到几天前,一场发生在对岸城城区里的战斗改变了他的想法,又或者说是让他重新意识到了家人的重要性。
那场战斗非常短暂,仅仅持续了两分钟,然而就是在他下楼买烟的时间里,那台损毁严重的TK·Meta携卷着滚滚烈火,从天空坠落,撞入了辛格一家居住的老小区。冲击震晕了当时在场的绝大部分人,但辛格撑了下来,他慌乱无比,死命地往家里跑,只看到砖石碎成一地,和人的血液、残骸混作一团,有人哭泣,有人哀嚎。
时隔八年,辛格再次叫起“爸爸”和“妈妈”,好消息是两个人都有回应,但坏消息是弟弟再也不会醒来。
等父母缓过神,两人却哭诉起死去的为什么是弟弟,而不是辛格——这句话是当着辛格的面说的,辛格却没有反驳。他的父亲断了双腿,母亲右眼失明,整个右臂也被高温粒子灼成了四级烧伤,家里只有辛格躲过了这一劫,他什么都没有说。
“这都怪那个叫‘失重’的组织!如果不是他们那天晚上攻击城市的话……”辛格咬牙切齿,他毕竟年轻,爱憎分明,他虽然也恨新盟这吸血鬼的体制,但给予这个家庭毁灭性打击的,确实是失重组织,还有贝尔率领的丧钟部队。
贝尔三人面面相觑,在这一刻达成了一致的沉默。
这场战斗,正如贝尔他们猜想的那样,是袭击克里斯蒂娜·梅尔宅邸晚宴的那一场战斗。
新盟派了几次紧急救援队前来此地,为那些受重伤的人做过基本的治疗,但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当贝尔三人陪同辛格走进他们家帐篷时,一阵难闻的腐臭味,混杂着苦涩的药膏味冲入所有人的鼻腔,只有辛格毫无波澜,他习以为常。
面对满脸困惑的辛格双亲,贝尔谎称他们是社区福利局的工作者,前来给重伤患者送救济金。米娅则补充说,是因为看到了辛格在外面拾荒赚钱,一番打听后被其遭遇感动,所以前来慰问。
“辛格是个好孩子,我们都看见了。”阿德里安说。
辛格低下了头,他的脸羞得通红,他在这一刻知耻,但却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满是愧疚的脸;母亲侧着身子在听,有些站不稳脚,眼中噙满泪水;父亲不断捶打自己刚被截断的双腿,纱布表面缓缓渗出发黑的血。
寒暄过后,辛格和贝尔等人离开了帐篷。
迎着若隐若现的阳光,阿德里安细看辛格,这小子满身灰尘,挑染的头发像一堆鸡窝,紧握成拳的手上全是血痕,只有眼里还剩一丁点明亮的光。他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交给了辛格:“我本来是想揍你一顿的,但我现在知道你有困难了,这些钱拿去,以后不准再偷东西,因为每一个人都很困难,懂?”
辛格二话不说,抢过阿德里安手里的钱,久久过后终于点了点头,示意明白。
米娅来到丧钟这几天,就很清楚阿德里安是个暴脾气,但今天这一举动,着实让她刮目相看,只有贝尔在一旁看着,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在皇后第三大街的东街口,辛格告别了贝尔一行人,看似有说有笑,但对于贝尔和阿德里安而言,刚才和辛格相处的每一秒钟都是严刑拷打。
“我们得庆幸自己没有暴露吗?”米娅放下了职业式的笑容后,立刻拿出手机回复起里维斯·阿尔维特的消息,对方果然上了钩,开始对米娅展开了暧昧的交流和追求。
阿德里安却摇了摇头:“这真是一种耻辱。”
只有贝尔沉默,作为丧钟部队的战术总指挥,他见过很多这样的事情发生,暴力革命总是伴随着牺牲,但那些无辜死去的生命,总像噩梦一样压在他的心上。在无数个不眠的夜里,贝尔是靠烟和精神药物熬过去的,但无论如何,在他的内心深处,自我责备永不停歇地进行着。
他曾一遍又一遍地反问自己,真的要坚持反抗新盟,直到自己死去,又或者眼看一个腐败的秩序如大厦倾塌吗?代价是什么?三年前的噩梦会就此消失吗?
贝尔的心中有太多无法解答的问题,他只是看起来总如湖水般平静,可他知道自己骨子里尽是愤怒和复仇的烈焰,他渴望更多的死亡和鲜血来祭奠同胞,最后还得献上自己的性命作为补偿。从某种程度上讲,贝尔和阿德里安其实是同一类人,但无论如何,今天他能够帮助到一家人,自己的内心至少好受一些。
至于辛格,命运总是捉弄他,当他终于从药店买到东西,准备回家时,一辆SPOC所属的吉普车堵住了他的路。一支SPOC小队全副武装冲下来,还没等他开口,电棍就捅向了他的腹部,辛格两眼一黑,晕了过去,等到醒来时,他已经身处SPOC办公处的审问室内。
原来,每一名SPOC的装备制服里都内置了生命体征监测仪,虽然贝尔和米娅已经最快速度掐断了SPOC总部的通讯线路,但检测仪发出的警告还是传回到了总部,SPOC利用分布在对岸城的眼线定位到了辛格,还有贝尔三人。
“辛格·哈德哈特,坦白吧,你是怎么和‘失重’的人接触上的?”
这句话,把辛格直接问得头脑一片空白。
“什么……‘失重’?他们?”
——Ultimate Knight·The Echo of Bells——
Episode 3 Ending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