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宁翼坐在太子殿下的帐篷里,味如嚼蜡地吃着那盘从桑德斯那里抢来的牛排。
其实偶尔来第五军团交换情报的的她怎么可能不知道怎么使用刀叉,只是更喜欢用大承自有的筷子罢了。
殿下先前从未有使用过那些纽兰尼亚的餐具,是如何初次用上就如此熟练的?
而且太子殿下交给自己的任务,实在不像是原来的她能够做出来的决断。
“如果没有人志愿参军,那就强拉壮丁。”
这样一句话能从她的那个之前一直抱怨她的父皇仁政不施的殿下说出口来,实在是太过于魔幻。
沈宁翼觉得,“变了个人”似的已经不够准确,应该说,彻底变了个人。
殿下也变成暴君了吗?
和她的父亲一样,为了复国不择手段的暴君吗?
沈宁翼偷偷地看了眼已经就寝的殿下,就连睡姿也与之前不相同。
现在的殿下,还是自己熟知的殿下吗?
还是那个躲在自己背后不敢见人的殿下吗?
还是那个经常坐在东宫院子里,看着院墙头上的小猫学喵喵叫想把猫引下来的天真殿下吗?
沈宁翼实在不能接受。
可是君命就是君命,作为臣子她不能拒绝。
殿下对于军队为何会这样需求?交给第五军团来协助防卫不是一件免费的交易吗?
何必要在本就捉襟见肘的国家财政里再添加上耗费不菲军费这一项呢?
殿下她的手臂像那样挥动,扬起的气浪破空出声的时候,那种我意已决,休得再议的气派,和先帝实在一模一样。
但是让自己还算安心的是殿下的睡颜依旧是如同先前那样。
为殿下将踢开被褥盖上,沈宁翼从帐篷里走出,第五军团的驻地她还算熟知,从帐篷走出来,夜晚的星空和一弯残月把大地稍微照亮些许。
值守卫兵的火把将营地里的道路映照出白昼的样子,走在被第五军团工兵平整出来的营地内道路上,不时听见蹩脚的中州语言说出来的“长官好”。
有种异样感觉油然而生。
她是他们名义上的长官,但是实际上自己能不能指挥他们呢?
战事一起,他们当然不会听从自己的,桑德斯才是他们的真正长官。
这支借调给大承的军队,里面的士兵再怎么与大承融为一体,再怎么与名义上隶属于大承,都会在需要的时候彻底抛弃大承。
甚至背刺这个附属国一手。
不觉间已经踱步来到了桑德斯的营帐外,沈宁翼不打算进去,里面依旧是灯火通明,桑德斯如果仅仅依照将领的视角来看,应该是一个足以让人尊敬的存在。
第五军团在纽兰尼亚的众多军团里算是待遇与训练程度较高的一批,仅次于拱卫皇城的近卫军团和常年征战的第一军团,这都得益于桑德斯的治军手段,沈宁翼之前在来到第五军团驻地时经常听他和大哥聊这方面的事情。
他在早些年战功显赫,为纽兰尼亚赢得了不少对外战争,似乎是为了更好的防卫纽兰尼亚的“坚实”盟友大承的安全,才被派来驻守大承,至少自己从当上将军之后,就经常能看见第五军团的士兵在大承各地巡逻。
要是他们背刺毫无抵抗力的大承,只是一时念起想要吞并大承,也只要命令这些分布于大承各地的部队占领一下当地的聚居地,然后桑德斯带着他的亲卫团杀进没有防御的皇城就可以了。
沈宁翼看向帐内,桑德斯果真还在里面对着一张地图指指划划些什么,或许正在安排和殿下协商之后部队的驻防位置,考虑一切可能的威胁之类的。
远远的看去,地图上大承与南边陈国的交界处似乎安排了大量的部队助手,而北面和极北雪原的交界处也有部队部署,那边其实没有强大的国家,只是少量的不归王化的妖族每年可能会南下来劫掠一番,不知道这么浓墨重彩地安排上一批部队防御的意义是什么。
或许在他看来北面的妖族的威胁不亚于南面的陈国?
不知道。
她从营帐外走开,看这个男人捣鼓他的防御部署还不如自己一个人盯着星空有意思。
她从昏迷中苏醒过来后,就一直在战地医院里养伤,今天刚从战地医院里悲医生允许放出来,就去到殿下的帐篷里去找她,结果被告知殿下正和桑德斯那个老奸巨猾的人“洽谈”合作事宜。
也就迅速赶去想要给殿下助助阵,好歹在气势上不输与桑德斯那个讨厌的家伙。
后来,也就是先前发生的事情了。
还没有好好看看大承的天空,夏末入秋的大承由于在中州大陆的位置已经很是靠北,已经展现出凌冽之意的寒风似乎马上就要将今年的第一场雪呼唤出来。
秋高而气爽,没有什么云层遮挡的星空是殿下在那些先帝尚在的日子里最喜欢的风景,殿下喜欢拉着自己一起看这她看来毫无意义的灿烂的星汉,然后和自己抱怨起她那父皇的暴虐施政来。
她说自己要是有一天也要坐到这个位置上,不会那样对待自己的臣民。
是什么让她忘记了原本的话语的呢?
“沈将军,夜里冷,还是不要呆在外面挨风的,您的身子刚刚恢复,还是要避免感染风寒的较好。”
“知道了,多谢医生提醒了。”
沈宁翼在抬头望着星空出神的时候,正巧撞见了第五军团的军医,对方劝告自己回帐休息,她也不想推阻些什么也就答应下来,原路返回回去。
或许是鬼使神差,又或许是注定自己能够看见。
她在路过桑德斯的指挥大帐时,看见了完全画好部署位置的地图就挂在大帐中央。
似乎就算给别人看到了也没有任何问题。
一圈环绕着大承都城新京的防御阵地被他画在了那张地图之上。
一道虚线绘制而成的箭头直指都城新京。
旁边用她看不懂的纽兰尼亚文字写着些什么。
沈宁翼似乎知道为什么殿下对一支忠于大承的军队要那么执着了。
甚至不惜说出那样的暴君话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