呛鼻的烟雾把战场整个遮盖，将远处山脉的曲线淡淡地勾勒出来。
少女尝试透过那些从步兵们的枪口冒出来的白色的死亡迷雾来窥探自己即将奔赴之处的模样。
可惜无论自己怎么去尝试去观察，都无法看破那薄薄的烟雾。
无奈，叶莲娜将手里的缰绳紧了紧，她与她的战马正等待一人来高的芦苇之中，随时等待命令的到来。
她的所属的轻骑兵师还在等待来自将领的命令，准备从隐蔽的芦苇之中杀将出去，完成对来自纽兰尼亚的侵略大军的战场切割。
骑兵的任务在火枪火炮逐渐大规模装备步兵的如今已然不能像上个时代那样在战场的随意肆虐了。
无论是枪声还是火炮的声响都无疑会惊动马匹，使他们难以被操控，甚至把骑兵们摔下马。
“叶莲娜前辈？您害怕吗？”
听到从背后传来的有些颤抖的稚嫩声音，她回首看去，却看到一个还没有马匹高的少年正怯生生地望向自己。
看样子可能只有十五六岁，穿着不合身的松松垮垮的骑兵制服，让人看上去总觉得有些滑稽。
王国怎么把这种小孩子都征召上来了？
“害怕？还可以吧，应该还没有到被吓到无法驾驭马匹的状态吧。”
和自己同一纵列的新兵不知道从哪得知了自己的名字，在这个时候突然问她是否害怕。
其实应该是想问自己怎么才能遏制他的害怕吧，战场嘛，一场没有荣誉的冒险，是个人在知道自己上战场前都会有所恐惧的。
对啊，自己恐惧吗？
恐惧无疑是恐惧的，但是害怕有用吗？没有任何作用。
夺命的铅丸子弹不会因为她的害怕绕着她走，自己的战马也不会因为她的怯懦而不再害怕那些重步兵们的长枪。
在战场上跑过两三趟的她早就知晓了这个事情。
“新人吗？”
“是的，叶莲娜前辈，我是来自……”
“停停停，不要再自我介绍了，这场仗打完了找到我再介绍自己是从哪个倒霉地方来的倒霉新人，现在我可不想记。”
把马刀抽出鞘来仔细观瞧上一番，确认没有什么锈迹或者吧崩刃的状况后，叶莲娜将刀刃弧度远比寻常刀剑高上不少的刀归鞘，回头看去，却发现那个新人正双腿打颤，看样子不能上马作战了。
埃蒙迪王国为了更好的招募兵员，将军队的制服设计的极尽美感。
黑色制服与红色袖口领口组成了军服的基本色调，搭配上金色的配饰，贴身的版型则是将男兵的健硕和女兵的身材都毫无保留地体现出来。
而且这套制服设计完全是将黑红金的三色国旗穿在了身上，新人们穿上它就有种为国而战的虚妄荣誉感。
当然叶莲娜已经感受不到那种荣誉了，就在金色的配饰完全被血污染成紫褐色后。
尤其是骑兵，甚至舍得让平民出身的他们穿上和贵族衣物可以相提并论的天鹅绒披风。
只不过贵族们身披天鹅绒在后方坐镇王城，她们身披天鹅绒却只能在原野上奔驰，随后将之逐渐变成残破不堪的样子。
披风和原野一起。
“埃蒙迪第六轻骑兵师，上马备战！”
叶莲娜不打算去管那个新人，反正就算等到冲锋开始时他还没有胆量骑上马，这个几千人的方阵会把他逼迫着跨上战马去奔驰。
或者将他彻底踩踏致死。
“我，前辈，我……”
“害怕吗？想想那些在战场上翻飞的弹丸，它们会很快结束你的痛苦的，没必要恐惧。”
“咦！”
她不会安抚人，让她说什么“没关系，你一定能活下来的，相信自己子弹不会轻易找上你”之类的话语。
那她自己都不会相信。
又怎么指望能够骗到这样一个孩子呢？
蹬着马镫跨上自己的这匹没有杂毛的纯黑色战马，叶莲娜还是不由得回首瞥了眼那个新人。
欧兰大陆在八百年前的妖族统一国家的分裂后，就再也没有统一的时候。
诚然，他们和中州和纽兰尼亚两片大陆上的人族要擅长于战争和厮杀。
但是即使是受伤后恢复速度极快的妖族，也禁不起这种连年的战火摧残，几百年间，不断有移民中州的家族出现。
路过王国的医疗院时，叶莲娜每次都能听见里面传出来的哀嚎声。
刀剑之伤固然可以凭借妖族的优秀体质痊愈，但不代表他们不会因此疼痛。
不会因此而憎恨这快要长达千年的乱世。
更何况火枪这种瞬时夺命的事物被发明出来后，妖族对人族的最后优势也荡然无存。
他们在战场的地位会随着各国逐渐更大规模的装备火枪开始不断降低。
“国王尊贵的骑兵们，刀剑出鞘！”
像是养成了肌肉记忆似的，她熟练地探背膀，按绷簧，仓啷啷将刚才检查的马刀拔将出来，紧紧地握在右手上。
“前辈……”
“烦死了！别喊我前辈！要是你能活下来再找我！”
她不想记任何一个新兵的名字，因为记住了也没有用。
他们很快就会死在第一场战斗中，至少百分之七十左右的新兵是这样。
每一个被自己记住的新兵，都会给叶莲娜带来某种并不是刀剑所能造成的伤害。
“前辈，我叫艾诺，是埃蒙迪王国萨克雷郡的新兵。”
“你小子，都说了不要自我介绍！你们这些新人怎么一个个都喜欢一边身体打颤一边执着地向我介绍自己的名字啊！”
少女把自己腰间的两把精致的短火枪拔出来一把，扭过身子来，递给那个叫艾诺的新人，作为三场战役活下来的老兵，自己被授予了一把短火枪，象征着自己晋升为了龙骑兵中的一员。
而另一把火枪，则是从一具当时已经不能辨认出容貌的尸体上捡拾到的。
叶莲娜长出一口气来，突然道：
“TM的，你小子待会跟紧我，回来的时候火枪记得还给我知道吗？”
“前辈把着东西给我……真的可以吗？”
“给你就给我拿着，会用吧？”
三天前，也有一个小女孩一边哭着一边紧跟着一位龙骑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