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做了一场梦。
梦里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在这黑暗中,断断续续有声音传来。
好像有人在说话,轻声细语的呢喃。
无法分辨声音来自哪个方向,有时很遥远,有时又近在耳边。
——“钟沫,安心睡吧。”
——“十年后,我就来陪你了。”
——“睡吧,钟沫,安心睡吧。”
——“无论怎样,我都会来陪你。”
——“既然答应了你,我一定会兑现承诺。”
——“所以,安心睡吧。”
......可是,你在哪呢?
你,在哪?
说好来陪我,可你,去哪了啊......
回答我,你去哪了......
回答我......
............
恍惚间,少女从梦中惊醒。
睁开眼,看到的一切都很朦胧,呆滞片刻才发觉,那是被泪水模糊了视线。
眼眶周围痒痒的,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擦,但在这之前,一张纸巾轻轻盖在她脸上,帮她拭干了眼泪。
“伊燃,是你么......”
“我很好奇,到底是多重要的名字,可以让你在梦中呼唤几百次,连醒后都能认错人?”
夏洛特拿开纸巾,团了团,丢进垃圾桶,随后双手叉腰站在床边,低头审视着刚刚睡醒的少女。
此刻的天火骑士长,换下了那身帅气的制服,只穿一件吊带背心,雄伟的两团在胸前傲然挺立,中间挤出一线深邃的沟渠。
下面更是清凉,仅有一条小三角,中间还画着个桃心图案。
火红的长发,随意扎成马尾,高高垂在脑后。
看面相,这位骑士长似乎并不比床上的少女大多少。
即使不是同龄,也长不了几岁,顶多20出头的样子。
事实上,她是天火组织最年轻的骑士长。
同时也是最美的骑士长。
然而少女的目光在夏洛特身上只是略作停留,接着便越过她,打量了一下整个房间。
暖暖的橙粉色调,有两张单人床,自己身下是一张,另一张床上则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玩偶。
一切都布置的很清新,有种女生宿舍的味道。
忽然感到皮肤传来丝滑的触觉,少女掀开被子一角,看到自己身上套着一件睡裙。
卡通风格的,很可爱,只是不太合身,胸部位置略微有点宽大。
“那是我的睡裙,暂时借给你穿。”
夏洛特一边说,一边走到冰箱跟前,从里面取出一罐啤酒,拉开后喝了一口。
“哈啊——”
冰凉的气泡激得她发出怪叫。
缓了缓,她继续道:“这个房间,也是支部基地给我准备的,之所以允许你同住,是为了方便看紧你,以防你再次逃跑。”
说着,夏洛特踱回床边,俯下腰,俏丽而英气的脸庞几乎贴在少女脸上,近到能清晰闻见混合着啤酒味的呼吸。
“A429,请你记住,没有天火组织,你只是一具烂掉的尸骨。
“是琳博士利用尸骨中提取出来的基因,再造了你的身体,而作为回报,你最好能体现出相等的价值。
“所以给我听好,A429,如果你再试图逃跑,哪怕一次,我会让你后悔苏醒在这个时代。”
夏洛特盯着少女的眼睛,狠狠放出威胁。
少女也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不要叫我,A429。
“我,有名字。”
“......”夏洛特微微一愣。
虽然之前和琳博士一起分析过,有了那段记忆电波作为钥匙,可能会陆续打开她剩余的记忆,但没想到可以这么快。
一夜之间,居然连原身的名字都回想起来了......
“好啊。”夏洛特耸耸肩,“那你叫什么?”
“钟,沫。”
“什么?”
“我叫,钟沫。”
这是刚才那场梦中,伊燃的声音告诉她的。
梦里的伊燃唤了很多次她的名字,她很难记不住。
而听到这个名字后,夏洛特略略失神道:
“钟沫,终末,怎么会有这么不吉利的名字......你知道吗,二百年前的那场灾变,抹掉了全世界绝大部分生命,并将所有城市移为废墟,所以被称为终末之灾。”
“终末,之灾?”
“是啊。”
夏洛特说着,神色有些黯然。
“虽然叫终末之灾,但延续到今天也没有结束,因为灾变中诞生的物种,一直都是我们难以应付的敌人。”
“......”
钟沫没说话。
她没有去问那是怎样恐怖的灾变,也没有去问那是多么强大的敌人。
即使要问,她想问的也是伊燃有没有从这一切中幸存下来,而眼前的女人,显然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其实,钟沫也无法弄清内心的牵挂源自哪里。
即使做了一场梦,听到了一些声音,但她仍旧想不起伊燃是谁,和自己是什么关系。
只是,必须找到她,这份执念不可动摇。
这时夏洛特突然对某件事起了兴致,她问道:“哎,既然你能想起自己的身世,说说,你以前是男的还是女的?”
“不记得了。”
“说说嘛,就算曾经是男人,我也不会觉得你很奇怪。”
“真的,不记得了。”
“无聊。”夏洛特撇撇嘴,“我还寻思,假如你以前是男的,想问问你变成女人是什么感想呢。”
“......”
没感想。
因为确实忘了。
除了伊燃两个字,前世的一切都是一片空白。
很快,夏洛特不再纠结这话题,转而说道:“钟沫,与终末同音,总归是不太吉利,那以后,就叫你沫儿好了。”
对于称呼什么的,钟沫无所谓。
在她心里,有更加紧要的事。
“我要去,找伊燃。”
“啧,这孩子怎么这么倔呢,上哪去找?你告诉我,上哪去找?你知道她在哪吗?”
“我,不知道。”钟沫摇头,“但是,冬眠舱里,有我的手机,里面有,伊燃的消息。”
关于伊燃,钟沫只记得两件事。
一件是必须找到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另一件,是她曾经给自己留了部手机。
眼下既然不知道伊燃去哪了,那部手机就成了唯一的希望,因为里面说不定有她的线索。
所以当务之急是回到冬眠舱,把手机拿回来。
但很显然,夏洛特并不知道那个叫伊燃的人对钟沫来说有多重要,也不想知道。
她沉着脸质问钟沫:“要找手机,就得去第9区,你知道那片废墟有多危险吗?”
“我不管。”钟沫执扭地说,“死也,要去找。”
“我不同意你去。”
“就要去。”
“我说了不同意!”
“就去!!”
“......”
两人互相瞪着对方,谁也不肯让步。
时间在对峙中一分一秒流逝。
最终,是夏洛特先软了下来。
她心里暗暗叹口气。
没办法,仅仅是看着那张脸,就让人无法拒绝这孩子的任何要求。
长成这样,本身就是一种武器了。
让人不自觉产生妥协心理的武器。
“真是败给你了......”夏洛特捏了捏额头,“既然这么坚持,我陪你去第9区走一趟吧。”
见对方服软,钟沫脸上露出了苏醒以来的第一份笑容。
“谢谢,姐姐。”
“你叫我什么?”
“阿......姨?”
“你想死吗?”
“那还是,姐姐好了。”
“随你吧,反正你已经阴谋得逞了。”
说完,夏洛特在床边坐下,扭头看着钟沫。
“帮你,没有问题,但是沫儿,作为等价交换,你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等这件事过去,就给我安下心来,接受骑士训练。”
“训练么......”
钟沫有点犹豫。
只是失去记忆,不代表她蠢。
从之前的谈话中,她已经明白了夏洛特是做什么的。
也明白了这座基地存在的意义。
更明白了琳博士唤醒自己的目的。
利用基因重塑身体,这不是什么简单的技术,天火组织再有钱有精力,也不会爱心泛滥到去救一个无关紧要的死人。
可是,正因为想通了这些,拒绝夏洛特的话才很难说出口。
人家让你重活一次,这是再造之恩,哪怕目的并不单纯,也总该付出些回报的。
更可况,要是不答应对方提出的条件,去找手机这件事很可能也就泡汤了。
听夏洛特的描述,这个世界似乎很危险,仅凭自己,应该很难回到冬眠舱那里,也许连活下去都成问题......
“好。”
想到这,钟沫下定了决心。
“只要夏洛特姐姐,肯帮我,沫儿什么都,答应你。”
“什么都答应?”
“什么都,答应。”
“给姐姐当小猫撸会儿。”
“诶?”
没等反应过来,她已经被夏洛特搂进怀里。
被抱得紧紧的,整张脸埋进胸前的大团柔软,呼吸都变得困难了。
“唔......”
好不习惯啊,这样子。
作为猫被人撸,原来是这种感觉......
要窒息了......
而夏洛特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她尤其喜欢那一头柔顺的黑发,时而轻轻抚摸,时而捧到鼻子底下嗅嗅。
如此爱不释手,是因为她没有。
不,这世上的任何人都没有。
那场灾变中活下来的幸存者,后遗症之一,是体内的黑色素严重退化了。
这种退化已经成了遗传因素,导致这个时代人们有着各种发色和瞳色,唯独再也见不到黑发黑瞳的人。
事实证明,当世界过于五颜六色,人们会开始向往纯粹。
简单的色彩,会变得异常珍稀。
因而钟沫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美貌绝顶。
那不单是指精巧至极的五官、毫无瑕疵的脸庞和无比曼妙的身姿。
更为迷人的,是黑丝绸一般的长发,黑珍珠一般的眼瞳。
拥有这些的她,美的纯粹且珍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