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半，白雾泛起，悄悄笼住泽城。
赵大叔开着网约车，后座是几个东倒西歪的醉鬼。
自从无星时代后，屡屡有深夜网约车司机撞鬼失踪或者吓进医院的都市传说，于是时间越晚，能约到的司机也越少。这也给了赵大叔这样急需用钱的人一个机会。
鬼再怎么吓人它能比穷可怕吗？
车上桥头，迷雾愈浓，赵大叔打开雾灯，可惜没有多大用处。抬头看看后视镜：几个醉鬼吐得到处都是。
下回宁愿拒载也不要费神洗车了！
赵大叔这样想着，忽然感到车身一震，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赶忙下车查看。
可车外白茫茫一片，什么东西也没有
赵大叔想起那些都市传闻，背后泛起冷汗，心脏咚咚地跳。
忽然一阵冷风吹得他一阵哆嗦，回头一看自己的车消失不见，只剩自己一人孤零零地站在桥头，白雾之外是夜的黑，世界变得只由这两种颜色组成。
“带我回家好不好。”
是个小女娃的声音，银铃般的清脆。可就是不该出现在这里，出现在这个时间段。
张大叔全身僵硬，动都不敢动，眼珠拼了命地往后转。
“带我回家。”
语气愈发凶戾。
“带我回家，带我回家，带我回家，带我回家……”
话语灌入脑中，不断回响。
明明脑袋是清醒的，但手就是怎么都动不了，腿就是怎么都抬不起来！
张大叔绝望之间，感觉到冰凉的小手搭上自己的肩膀，彻骨的寒意要把他整个人冰冻住。
呼吸！快呼吸！张大叔闭上眼睛张大嘴巴，却没有一点空气吸入，他的肺只是做着机械的肌肉运动。
下一秒，张大叔眼皮感到有华光闪过，就感觉不到搭在肩上的小手了。
“西宁街镇压完毕，发现目击者待处理。”
是个女生的声音，清冷、严肃。
“大叔，麻烦您睁开眼睛。”
张大叔睁开眼睛，却见一位黑发女子站在他牵，手里握着一支金属制造的笔，笔头正对着他的脸，在他睁眼的一瞬间发出刺目闪光。
“目击者处理完毕。”
洛卿把昏过去的张大叔抬进车里，等待专人处理。
二十分钟前，正在追击的他们忽然收到江溯发出的广播讯息：
“泽城全境潮汐指数飙升至0.62，灵能活跃，百鬼夜行提前爆发，所有人立刻回城增援。”
受虚境影响，每个月都会有那么几天灵能异常活跃，而司天监人数一直不足，这就给了各路邪祟或者有心之人可乘之机，大肆破坏，故称百鬼夜行。
好在总部有位天师依靠其特殊的赐福能力，以各个城市的司天监分部为基点布下禁制，普通人只要不与之发生接触，就不会有生命危险。
不过，由于要兼顾的地方太广，赐福能力受削弱，多多少少会有影响。
譬如游戏里任务列表的红点怎么也消不去、番剧永远在看得正爽的时候卡住、最爱的小说怎么刷新也刷不出最新一章……
姒璎与涂山子娇就混在百鬼夜行当中，大摇大摆地走在一条公路上。
“这样做真的不会被发现吗？”
姒璎环顾四周，到处都是形态各异的异类，牛头马面、无面女鬼、白骨骷髅……简直就是万圣节大型聚会现场。
“您就放一万个心吧。论妖邪，我本来就是狐族，而寄宿在您体内的邪神更是比这些来路不明的家伙要恐怖上一万倍。”
涂山子娇说着，眼神却不时往姒璎手里握的一根大木棍瞟去。
“大人您要是能把这根破木棍扔掉的话，我们也不会再显眼了。”
“可谁能拒绝一根长得像宝剑的木棍呢？”
姒璎说着，把木棍凑到她眼前。涂山子娇瞧着，这根树枝确实意外的修长，也没有多余的分杈，一处盘结也与剑柄有几分相似。
“可是……”
话音刚落，涂山子娇抬起眼皮又看见姒璎跑到前面，脸被两个充满智慧眼神的圆圈和一个倒三角挡住。
“子娇你看，萨卡班甲鱼上岸了！”
涂山子娇倒吸一口气，拍拍胸口安慰自己。
习惯了，都习惯了，她这样发癫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在涂山子娇还是一只普通的九尾白狐的时候，落入陷阱，几乎完全绝望。一位白发少女出现，她说：
“小狐狸，你以后一定要变成狐娘给我报恩哦。”
“等等，你是公的母的？要不我先检查一下……”
这些都是过往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
她叫我子娇欸❤❤❤
姒璎回头看着某狐娘一脸痴汉笑的样子，皱起眉头。
这家伙不会是个变态吧，还是离远点好了。
公路的尽头是一片破败的房子，黑黢黢的窗户像是空洞的眼睛，无神地盯着远处荒地，有些墙皮早已脱落，青苔爬满红砖。
唯有一间房子灯火通明，门口还挂着一副黑猫样式的招牌。
推门而入，里面是一间古典风格的清吧，爵士乐曲在空气中伴着酒香在空中回荡，头顶几盏吊灯洒下昏黄柔和的暖光。橱柜上摆着店主珍藏的几瓶老酒。
而店主本人，脸上蒙了一块黑绸带，正在吧台仔细地擦拭一个水晶酒杯。
“调制人生，改变饮料。欢迎来到‘薛定谔的猫’。”
他虽然眼睛看不见，但依然能精准地找到二人的方向，苍白的脸上露出温和的微笑。
“店长，今天又要在您这避一避了。”
涂山子娇拉开吧台前两张高脚木椅，领着姒璎款款坐下，与店长耳语几句。
虽然她用了不知道什么方法隔绝了声音外露，但姒璎看着两人的神情，还是能感觉到他们在谈论自己。
谈话结束，店主转过头一脸凝重。
“姒璎小姐，您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种境地吗？”
唉，被叫小姐什么的还是没法习惯。
姒璎思索了一会回答道：
“我还是了解一些情况的，比如我体内有尊邪神一直想夺舍我，比如我被一群莫名其妙的家伙追杀。”
“何止是一群那么简单，姒璎小姐，您还是看看这个吧。”
店长掏出一张黑色羊皮纸，姒璎接过来一看，上面赫然印着自己的画像，还有几行小字：
“灵能反应等级：C+到未知；赐福能力：未知。”
最底下还有一行简短的备注：
“此乃尊主亲选之代言者，执祂的权柄，行于大地。”
代言者……听起来不是什么好词呢。
涂山子娇又补充道：“这个备注意味着，无论是要维护秩序诛灭邪神的『司天监』，还是妄图引导他们所谓‘尊主’降临的『罗生门』，亦或者其他居心叵测的家伙，每一个灵能力者都会把你当作狩猎目标。”
“你要面临的，是永无止尽的追杀。”
她忿忿地放下酒杯，脸色寒如冰霜。
“这帮混蛋，明明姒璎大人完美得像天仙下凡，他们怎么忍心用在这么狠毒的手段！我早晚有一天要把罗生门连根拔起！”
店长对此不置可否，转而对姒璎提出建议：
“就算你现在有涂山小姐的保护也不是长久之计，只要有一瞬间的松懈，死亡就会找上门来。”
“所以我建议您采取最原始也是最有效的方法——武力震慑。”
“崇拜也好，畏惧也罢，你要将自己的名字牢牢刻在他们的脑海里。”
灵能力者的世界，其实又是一片弱肉强食的天地。唯有成为猎人，才能避免沦为猎物的命运。
姒璎看着涂山子娇和店长，他们也都曾染血无数，才能像今日这样安坐。
“我明白了，要想活下去只有变强。”
她握紧拳头，她还希望能摆脱这一切，过上自己想要的，在明媚日光照耀下，躺在摇摇椅里头发呆的悠闲日子。
这一切的前提都是，有足够的能力保卫自己的生活不受风雨侵扰。
“衡量灵能力者强弱的方式主要有三种，分别是判断其灵能反应强弱、对术式的掌握程度以及赐福能力。”
涂山子娇娓娓道来，同时一根玉葱般的手指在姒璎胸前划来划去。
“关于灵能，人类的很多幻想作品已经描述得大差不差了。而术式嘛。则是让灵能按照特定的规律运转，以发挥不同的作用。”
“就像我在你胸前划的几道符，要是我用灵能运行的话……”
涂山子娇凑到姒璎耳边，呵气如兰。
“会让大人您变得快乐起来哦~”
好家伙，姒璎本以为自己在变态方面无人能出其右，没想到有人比她还要勇猛，这是谁的部将？
“那第三种呢，赐福能力是怎么回事？”
姒璎不断后仰，这种氛围实在叫人耳红心跳，根本没办法正常思考，却被涂山子娇顺势摁在桌上。
咳咳。
店长轻咳两声，翻出一本古书，泛黄的纸页被蠹虫咬得面目全非，只有几个字符凑成不连贯的语句。
“赐福者，乃天赐之物。万物皆有灵，唯有被选中之人方可使用其力量。”
“那我该怎么知道自己拥有什么赐福呢？”
店长笑着摇了摇头,合上古书。
“这不是我能看出来的，只有你自己才能知道自己的赐福是什么。”
“不过，你可以先运转灵能扩大感知，仔细观察周围有什么因自己而起的异常变化，说不定能获得一些线索。”
扩大灵觉？这该怎么做？
涂山子娇此时握起她的手。
“大人，请您保持呼吸平稳。”
在两人十指相扣的一瞬间，姒璎睁大眼睛。眼前的世界正在飞速旋转，具象的物体化作海量的信息朝她脑中涌去，现在就连橱柜上几瓶酒产自何地，产于何时，她都一清二楚。
此外，她感觉到屋外几道恶意的视线。
姒璎提高警惕，木棍于手中紧握，在店主惊讶的“目光”中，散发出富有生命气息的濛濛青光。
窗外，几个看不清外貌的人正向里窥探。
“姒璎小姐大可放心，这家清吧被叫做‘薛定谔的猫’也是取自它的赐福之名。顾名思义，对于屋外的人，只要他们不进来，就永远不会得知屋内的情况。”
“而对于灵能力者，贸然踏入未知领域是最愚蠢的行为。”
涂山子娇补充道，看着屋外这些企图对姒璎不轨之人，她的眼里永远流露出不屑与憎恶。
此时此刻，“薛定谔的猫”的后厨也闹翻了天。
“夭寿啦！食材打人啦！”
“我的小鱼，你怎么就长牙了呢，呜呜呜。”
“妖孽，吃我手打牛丸罗汉拳！”
……
那些处理或未处理好的食材竟然活蹦乱跳起来，纷纷从菜板、水槽、篮子里跃出，对周围的人发动攻击。
“店长！店长！不好了！您快来后厨看看吧！”
一个脸上被章鱼缠住的帮工走到前台请求店主指示，但他只是笑笑，静看姒璎身上的灵能平息，后厨的骚乱也消失了。
“姒璎小姐，我似乎对您的赐福有些眉目了。”
“看样子，这帮人一时半会是不会离开了。店长，今晚看来要有多叨扰了。”
涂山子娇来到吧台，拿出两枚金粒。这是他定下的规则，来避灾可以，但不能白住，至少要点些东西。
“那我要吃蛋炒饭！”
姒璎举起双手。
能不能吃到蛋炒饭，可是验证一家酒吧能否正常运转的重要方法！
店长温和的笑脸似乎多了道裂痕。
“姒璎大人，您怎么能在酒吧点这些东西呢。为了照顾店长的生意，不如来个手凿冰球放进冰可乐里吧~”
涂山子娇应和着，脸上挂起一副纯良的笑容。
店长手中的水晶杯，又一道裂隙攀沿其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