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烈的战斗声、人群的哀嚎声……
她全都能听见。
生死搏杀时沸腾的血液、无力反抗时的无助绝望……
她全都感同身受。
但姒璎无法做出任何反应，将那一滴猩红卷入腹中时，她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欢欣。
简直像有什么融入了她的灵魂里。
这家伙，死前的一秒还在想着要小费呢。
还有他生前的种种，悉数汇入脑海之中。
嗯？他也是泽城大学的学生？
好像按理来说应该算是自己的学长。
就在姒璎沉浸于咀嚼服务员的记忆时，两道人影悄然靠近。
一个长着牛头，一个长着马面，手里各执一条黑色的粗绳。
『结汽，氤氲……』
发动术式的一瞬，姒璎猛然感到体内灵能被吸得干干净净，再怎么也榨不出一点。
极度的饥饿让她挥出的一拳都是那么绵软无力。
牛头轻轻松松拽住她的手，黑绳像游蛇一般牢牢捆上。
“快点，我们要在今天百鬼夜行开始之前把她带回去。”
牛头对着马面说道。
“小姑娘，你可千万别怪我们，谁叫这个世界就是弱肉强食呢。”
马面带着怜悯抛下这一句。
两人趁着涂山子娇与“噩兆”缠斗，把姒璎塞进一辆面包车，扬长而去。
啊，又被抓起来了呢。
姒璎看着车外景色飞逝，人烟渐渐稀少。
怎么几乎每一个人都跟我过不去？
胃里空空荡荡的感觉绝对不好受。
饥饿感首先在你的胃里翻江倒海，四肢也会因此渐渐无力，斗志遭到消磨。
到最后连理智都会被吞噬，只留下野兽的欲望。
“呐，你们到底是人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正在开车的马面哈哈大笑，转过头。
“怎么？你以为是在演戏吗？未免也太天真一点了吧。”
说着，他还拽了拽自己的头皮，像是要证明这个马头是货真价实地长在自己身上。
“不是人啊，真好。”
这样就不用越过底线了。
虚弱的语气，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
马面不经意间对上她的眼神，为之一震。
这是猎手看向猎物的眼神！
原本晶莹溢彩的瞳孔，现在却变得空洞。一抹黑暗，仿佛无底的深渊，要把他的灵魂吸入。
洁白如皎月的发梢，染上了一点点湖蓝色。
“扑哧”
血肉被穿透的声音。
马面难以置信地低下头，一只小手从座椅背后洞穿他的胸膛。
姒璎摊开手，一枚黄色的不规则晶体躺在手心。
原本捆住她手脚的黑绳竟呈现出被水长期浸泡的状态，轻轻一搓纤维就会散开。
下一秒，马面的身体迅速干瘪下去，像是破掉的气球。
失去司机的面包车在湿润的路面上连连打滑，撞向电线杆。
牛头挣扎着爬出来，显然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撼中缓过来。
“大哥！大哥！混蛋，你都干了些什么啊！！！”
牛头愤怒地大喊，却什么都没有看见。白雾不知何时升起，遮蔽了他的视野。
雾气落在他身上，凝结成一滴滴小水珠。
“明明是你们先说的弱肉强食，现在就别像失去重要同伴的正派主角那样无能狂怒啦。”
俏丽的身影自雾中显现，姒璎捏着晶体放入嘴中，咀嚼了两下，全然咽入肚中。
“唔，虽然味道像是扔进臭水沟里的抹布，但好歹让我饱了一点。替我谢谢你大哥啦。”
这语气显然没有任何感谢的意思。
“还我大哥！！！”
牛头眼睁睁看着马面被捕食，怒从心起，像一头蛮牛冲去。
“看你急的，连你面对的是谁都忘了。”
唔，我到底是谁呢？
姒璎把这个问题抛掷脑后，打了个响指，
凝结在牛头身上的水珠瞬间暴沸。
“啊！！！！”
剧烈的灼烧感让他痛得满地打滚，浑身宛如被煮熟了一样通红。
明明只要把她抓住交给那个人，我们兄弟两个就能活下去。
怎么现在变成了这种情况？！
不甘心！不甘心！
“你知道吗。在非洲，有一种动物会在猎物活着的时候就将其生吞活剥，把它的哀嚎声当作配菜哦。”
姒璎蹲在他身旁，脸上挂起狰狞的微笑。
这个女人绝对不正常！
牛头绝望地闭上双眼，迎接黑暗的命运。
……
一秒、两秒，想象中的死亡迟迟未到，好似断头台上高悬的刀刃。
嗯？
牛头张开眼睛，发现自己的身体完好无损。
姒璎就站在那里，低着头，像是坏掉的木偶。
惊疑间，几道金色流光刺破雾霭，化作丝线将他牢牢捆住吊在路灯上。
是司天监的人。
“哟，没想到我们这么有缘，这么快又见面了。”
范蠡朝姒璎打招呼，一手握着桃木剑，一步步走近。
『贵上极则反贱，贱下极则反贵』
术式吟唱间，一层黄金的质地覆盖在原本破破烂烂的桃木剑上，又有宝石美玉镶嵌其上。
看着眼前的少女，范蠡一下就确定了是在望月山上晶体里的那道身影。
只是，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又为什么会被罗生门称为『代言人』？
范蠡也问过秦煌相关的事，但得到的回答是他也不知道。
所有相关资料都被上了红锁，只有天师才有资格查阅。
这就意味着要么有关『代言人』的信息牵扯重大，要么会造成严重的思维污染。
当然，一般情况下都是两者皆有。
此外，总部的命令也是模糊不清。
“维持目标稳定。”
具体怎么维持也没有说。
范蠡瞥见少女的脖颈上有一线鲜红裂开。
随后，鲜血似喷泉涌出。
卧槽卧槽！
这怎么看都说不上稳定吧。
范蠡向后连跳两步，不敢再靠近。
她的血液中的灵能浓度高到不可思议，只要稍微沾上一点就有可能当场转化！
这么高的侵蚀度，在范蠡的认知里没有任何一个人或其他种族能维持自己原本的形态。
她是怎么活下来的？！
范蠡余光看见吊在电线杆上的牛头只是稍微沾上了一点，连转化成邪魔的过程都省略过去，直接进入坍缩态。
他的肉体一点点地崩溃，化作飞灰，受污染的灵能挣脱束缚肆意扩散。
距第二轮百鬼夜行开始还有三十分钟。
现在的姒璎就像一个泄露的核反应堆，连靠近一点都会有危险。
更糟糕的是，还有很多灵智不高的游魂野鬼会受巨量的灵能吸引而来，协助扩散“核污染”。
如果不及时遏制的话，整座泽城连同周边的区域都将无人幸存！
没有犹豫，范蠡抛出钱串子，所有铜钱在空中满天飞散，以姒璎为圆心排列出八卦阵型，纷纷落下，像是下起了一阵黄金雨。
『罗千齿神,却邪卫真，五星镇彩，驱邪缚魅』
范蠡掐住手决，念动咒语。
撒在地上的铜钱顿时大放金光，似一道道罩子笼住姒璎。
『五星缚邪阵』既成，范蠡来不及心疼那些铜钱，拨动浑天仪至紧急通讯频道。
“建安钢铁厂向西十公里处发生大规模灵能污染，请求支援！”
最好给我来快点。
范蠡看见地上的几枚铜钱已经有了规模不等的锈蚀。
咕嘟咕嘟咕嘟。
海水涌入口中。
姒璎全身都淹没于水中，周围是幽蓝的一片，不知身处何方。
水下暗潮涌动，她无力地随之漂流。
被冲上水面，姒璎睁大了双眼。
这是一片末日的景象。
苍穹之下，一片又一片漆黑的乌云堆积，遮天蔽日，，一直下压到地平线，直叫人喘不过气。
雷声滚滚轰鸣，惨白的电光如雨水般劈下。
是的，还有雨。豆大的雨珠砸起水花朵朵，在天与地之间挂起帘幕。
狂风呼啸，卷起层层巨浪，深黑的海水以一种疯狂翻涌，泛起白沫涟涟。
都是海！
一眼望不到尽头！
仿佛世界已经被滔天洪水吞没。
姒璎竭力仰起头，看见那一浪犹如无慈悲的神明，轰然砸下！
她被砸入深渊，那里有无尽的漆黑，那里有无尽的死寂。
一根枯萎的手指骨漂到她的面前。
在她身边、在她的头顶和脚下，无数生物的森然白骨林立。空洞的眼眶默然注视着她。
待到海面稍稍平静了一点，姒璎拼了命地朝上游。
这回，她看到极远处有什么在海面上行走，如履平地。
一条纵贯南北的巨龙飞在前头，尾巴沾起漆黑如墨的海水，洒下一道道经纬。
一头巨龟托着巨山在最后爬着，一小块石头从山上滚落，遇水便长，化作一小片陆地。
还有个男人走在最中间，被龙与龟拱卫着。
他时不时从海里捞出一具骸骨，仔细端详了许久，拿起刀在怀中的石板上刻下几个字。
不知为何，姒璎看着他总有种莫名的亲切。
是错觉吗？
那个男人好像朝自己这里看了一眼。
那眼神里包含了万千情绪，太过于复杂。
是期许？是憎恨？还是绝望……
姒璎没法从中解读出任何东西。
海水再次上涨几分，没过她的头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