嘛,这种问题其实也没什么好犹豫的。
谁会为了素不相干的人牺牲自己的大好前程呐。
更何况对方还是妖怪。
姒璎一只手握着戒尺背在身后,缓缓靠近。
越是走近,越是能闻到刺鼻的恶臭。这股刺鼻味道的来源,似乎出自他们身上半脱落的人皮。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姒璎出色的视力也能看清溃烂的人皮上层层褶皱似小山叠起,夹着昏绿色的霉斑。
“嘛,本小姐心善,你们干脆自裁吧。”
三十六度的体温吐出来的却是冰冷的话语。
此时姒璎的姿态像是宣判他们终结的死神。
那只雌性的画皮,至少姒璎是通过外皮判断的性别,听到这话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你这没人性的混蛋……”
她毫无预兆地扑向姒璎,却被早有预料的姒璎压制住。戒尺抵住她的额头,精粹的灵能在尺尖蓄势待发。
墨光莹莹,划破了他的视野。
这是……
老年画皮急忙按住自己的妻子,让她冷静下来。
他忽然对着姒璎行了一个庄重的跪礼。
“恭迎吾主,百妖之王!老身已经等候您很久了。”
这突如其来的展开,让姒璎有些懵逼。
喂,你这可是毁谤我啊,小心我告你嗷。
回头看看洛卿似乎没注意到有什么异常,姒璎又俯在他耳边悄声威胁:“老东西,说话注意点,小心我现在就干掉你。”
“不,我不会认错的。这把戒尺,正是您为王的证明。”
老叟的眼里满是崇敬,看向姒璎,他似乎又想起了往日的荣光。
这妖怪怎么会认识戒尺?
看来还不能就这么简单地干掉它们。
姒璎回到洛卿身边,讨好似地牵起她的手。
“洛卿~”
肉麻的腔调,让她头皮都在发麻。
“你有话就说。”
“你看那两只画皮,那可算是濒危物种哎,就这么杀掉也太可惜了。”
“要不咱们先给它抓起来,以后要切片研究什么的也方便。”
姒璎的眼睛buling buling地眨着,简直像是个向父母撒娇的小孩子。
在装可爱这件事上,姒璎已经是轻车熟路。
不过嘛,这些都是装出来的,咱依然是个顶天立地的猛男!
承受不住姒璎的撒娇攻势,洛卿只好答应。
她掏出两幅绘制有游龙的金色手铐走过去。那两只画皮看见了也没有反抗,任由洛卿将它们拷起来押走。
“喏,把你们的孩子看好了。”
姒璎把襁褓塞进雌性画皮的怀里,蹦蹦跳跳地跟在洛卿身后,像一只叽叽喳喳的小鸟,看得涂山子娇好不嫉妒。
“哦对了,”姒璎回眸轻笑,“这几天泽城不太平,子娇你要好好待在家里,不要让我担心哦。”
话语似利箭,刺穿了涂山子娇的心。
她心里有我!
涂山子娇听话地隐没与黑暗中。
此时的江边只剩下躲起来偷听的海宵一人懵逼在风中。
就,就这么走了?
怎么那个卫士都不抗议一下的?
难道说这个姒璎其实掌握了至少六阶的蛊心术?
恐怖如斯!
看着几人远去,背影在道路尽头模糊成一个小点,海宵急得原地跺脚。
夏炎先生怎么还没有来……
要是我跟上去的话,肯定会被杀掉的吧。
就是那种一脸坏笑地说着:“你知道的太多了。”,一边给我捅个透心凉。
不行,海宵,你要负起责任来!
她闭上眼睛给自己打气,终于还是追了上去。
姒璎和洛卿就站在马路边的人行道上,像是已经等了有一会儿。
“你怎么才来。”
姒璎有些不耐烦。
“唉?”
海宵已经自动脑补出了下半句话“咱都迫不及待要干掉你啦。”
回过神来,司天监专用的移监车已经停在路边。
姒璎向她招手催促道:“你不回司天监吗,咱们一起呀。”
“司,司天监?”
听她这语气,简直就是把司天监当成了自己家一样。
居然已经渗透进了司天监的内部……这么一说,夏炎先生岂不是有危险!
心里明明很想拒绝,但脚已经自己动起来,海宵回过神时已经坐在了姒璎的正对面。
猩红的瞳孔看得她两眼一黑。
这下真的完蛋了!
此时此刻,夏炎也确实遇到了大危机。
“喝啊,继续喝!你不喝,咕噜,就是不给我面子!”
夏炎醉意上头,脸上已经是熏红一片。
……
“你踏马居然在茶里掺酒!”
夏炎喝到一半才觉出不对劲来。
肚子里火辣辣得像是有滚油在烧,热气蒸腾,把视线都模糊了一半。
他手撑在石桌上想站起来,两条腿却不听使唤地打滑,怎么也支不起来。
“哎,夏老弟此言差矣,我这可算是酒里掺的茶。”
说着,秦煌掏出来一缸才启封的新酒,初闻起来只觉得有清香沁人心脾。
“久闻夏老弟好一口美酒,这一坛的『当春雨』就当我的小小心意。”
顾名思义,『当春雨』主打的就是一个润物细无声,初尝起来爽口清冽,与茶水没有任何区别。
可当酒液挥发,与体内灵能结合的时候,它才展现出真面目,这酔意就会像滔滔春雨般连绵不绝。
“夏老弟,该不会…你喝不了吧。”
不能喝早说啊,给你安排到小孩那桌得了。
“秦煌,你这是,嗝,妨碍公务!”
明明该是义正言辞地喊出来,可偏偏一声酒嗝显得夏炎有些底气不足。
“啪”
一杯酒盏摆在他面前。
明明嘴上说着不要,夏炎手已经摸上了酒杯。
哼,这肯定是用了蛊心术,等我喝完这一杯就把你们就地正法。
“再来!”
……
“不喝完不准走。”
……
酒过三巡,夏炎头一垂就趴到在石桌上呼呼大睡。
“酒量还得练练。”
话虽如此,可秦煌自己却滴酒未沾。
他把夏炎扛在肩上,送进了早就安排好的客房。
寂静的夜里,只有几只夜枭咕咕怪叫。
秦煌推开门扉,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在桌上,放着一封已经封好的密函。
秦煌点燃蜡烛,将密函烧尽,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烟灭石楼空,悠悠永夜中。虚心怯秋雨,艳质畏飘风。』”
祷词咏唱间,火光投到地上,化作一红衣女子。她手捧那一封信的灰烬尽数吞下,转头就离开。
“西明夫人……”
尽管知道不可能得到多余的回应,秦煌还是唤出她的名。
有些妖类,或是为了寻求安全,或是被强行收服,都与司天监签订了契约,终身为司天监服务。
而西明夫人不一样,她几乎是在司天监刚创立时就加入其中。
由于其特殊的赐福能力,她一直被用于传递机密消息。
在这千百年的历程中,她已经几乎掌握了司天监的大大小小全部信息。
秦煌相信西明夫人也一定掌握着他寻求的答案。
只可惜,从远古到现在,她始终未向多余的人开口,只是忠心地做着信使,万年来始终如一。
算算时间,那两个丫头也该回来了。
如果旁人在场肯定会惊讶于秦煌此时的神情——特别的安详。
像是一潭无风无波的秋水。
也许,只有想到姒璎和洛卿这两个如同他女儿一般的丫头的时候,他才感到片刻的宁静。
只可惜,秦煌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见证她们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