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天监审讯室的形制与警局里那样的别无二致。硬要说区别的话，那就是这里的墙壁上流动着银色的铭文。
姒璎猜测这铭文应该是用来压制嫌疑犯的灵能反应。
她坐在那张带软垫的椅子上，翻起桌上那张台灯。刺目的光芒让画皮不得不抬起一只手臂去遮挡。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姒璎竭力装出一副严肃的模样，但她那双不停晃悠地小腿已经暴露出她兴奋的心思。
嘿嘿，没想到咱还有审别人的那天。
“咳咳。”
刚从隔壁借了张板凳回来，洛卿就看见姒璎搁这作妖，等到她安分下来这才出声提醒。
“审讯工作交由我负责就行。”
极具压迫感的眼神，让姒璎有些喘不过气来。现在的洛卿待在审讯室里，就像在自己领地上巡视的国王一样。
嘁，又来这一套。当我怕你嗷。
信不信我哪天把你摁在地上爆锤。
端端正正地坐在板凳上的姒璎如是想。
乖巧.jpg
将灯光的亮度调低，老叟的身影就彻底隐没在黑暗里，像是一滩腐朽的淤泥。
它两片嘴唇粘连着外面一层人皮上下蠕动，吐出一连串音节。
“有些事，只能说给她听。”
这个“她”明显指的是姒璎。
那我走？
老叟的态度十分坚决，不愿意再吐露半点信息。
而姒璎则按住洛卿，笑眯眯地开口。
“这有啥好避讳的，咱都是一家人，畅所欲言嘛。”
谁和你一家人了？
洛卿想抖开姒璎搭在她肩上的手，却没想到姒璎反而搂得愈发紧。
少女特有的体香钻进鼻腔里，萦绕许久都没有散开。
原来她们是这种关系。
画皮浑浊发白的双眼转动着，若有所思。
作为一只妖，它还见过许多比这还要离谱的关系。
像是某个人类和一条鱼妖……
不提也罢。
不不不，这明显是误会了……
猜到了画皮多半在往那边猜，洛卿忍不住扶额。
还有姒璎，总是做出这种出格的举动。
难道她对谁都这样吗？
赏了姒璎一个白眼，她这才笑**地松开手。
她唤出戒尺，走到老叟面前，问道：“老头，你说你认识这把戒尺？说说看这是什么呗。”
墨光照亮了它的侧脸，晦暗的脸上闪过一抹亮色。
它缓缓开口：“这把戒尺的真名，叫做『墨规』。”
“所谓不以规矩，不成方圆。凡为王者，应凭此墨规执掌规则，统御一方。”
说着，它的一只手攀上戒尺，轻轻摩挲着。这番熟悉的触感，一下子将它带回了熟悉的岁月。
一个妖族还能横行于天地的时代。
当画皮的手指抚摸到墨规上金色的树状纹路时，它便熔作一团，渐渐化开，变成它的画像
在画像正下方，还有几行小字。姒璎只能辨认出最上边两个字“律识”，应该是这只画皮的名字。
“它还记得我……”
呢喃间，律识流出一滴老泪，搭在眼皮下的褶皱中。
它猛地抓住姒璎的手腕。
“请您一定要实现我等复兴大愿，守护一方生灵平安。”
这个举动让姒璎吓了一跳，它的手腕像铁钳一样怎么也挣脱不开。
还是洛卿上前一根根把它的手指掰开。
“可惜，有我司天监一日在，就绝不会容许这种事发生。”
“对啊对啊，都什么时代了还打打杀杀的，会吓坏小朋友哒！”
姒璎掏出自己的浑天仪在律识面前晃悠着。
咱现在可是有编制的人，能躺平混饭吃就不错了，干吗还要另立山头呢？
这不是作死吗？
“是啊，是啊，时代变了。”
律识收起狂热的眼神，默默退到黑暗的一角里。
“接下来，由我问你几个问题，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洛卿坐回桌前，引动赐福能力，开始正式审讯。
“老夫真名叫律识，自开灵智起至今五百六十七，灵能反应B级，岳城人士。”
它车轱辘似地吐出一连串的话，显然对于审讯流程轻车熟路。
“岳城?那你们不远万里来泽城是要做什么?”
洛卿微微蹙眉，岳城与泽城相隔千里，想要来一趟可绝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为了我的孩子，它是画皮最后的遗种。”
“可现在，有人想要它的命。”
姒璎与洛卿相视，满眼的疑惑。
要知道，画皮在官方的记录上已经是灭绝状态。
是什么人会知道它们的存在?那个人要杀掉它们的孩子又为了什么?
洛卿手指轻叩桌子，这个习惯性的动作能让她更快进入思考状态。
掌握了大量妖怪信息，还有能力颁布悬赏。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
“山海市?”
律识点点头。
“山海市，那是什么？”
在场的只有姒璎不清楚情况。
“小孩子就不要知道这些了。”
洛卿故作神秘地轻点姒璎的额头，转头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关于山海市，她还需要调取一些资料。
搞什么鬼，我明明是靠谱的成年男性好吧！
不服气的姒璎跟上洛卿的步伐。
她的办公室装修得很朴素，一张红木桌上摆着司天监配发的电脑，一盏绿油油的台灯。档案整齐地摆放在一旁的矮柜上，伸手就能碰到。
看见姒璎跟过来，洛卿轻叹一口气，也没赶她走，而是把放在角落里的折叠床展开，轻放在一旁。
“天色不早了，你先休息吧。”
说着，她就把姒璎撂在一边继续自己的工作。
显然，洛卿还不知道闲下来的姒璎会有多可怕。
一开始，她还乖乖地躺在一旁自己刷手机。
可没过一会儿，她就无聊起来。
安静的夜里，只能听见洛卿敲打键盘的声音，惹得她心痒痒。
“洛卿洛卿。”
她小声呼唤着。
“要表白的话，等你端正好态度再来吧。”
洛卿端坐在电脑前，目不斜视。
谁，谁要说这事了？
姒璎一骨碌翻下床，悄悄站到到洛卿身后。
我偏要看看这个山海市是怎么回事。
屏幕显现这一个普普通通的新闻网站，普通的排班，平淡的标题。
嗯，就连右下角那个放着小电影的广告都是那么朴素。
姒璎表示像咱这种阅片无数的老司机，这种小广告一眼过去就知道是诈骗。
而洛卿面不改色地拖光标，当着姒璎的面点开。
慢着慢着！这么刺激的吗?
上来就给孩子看这个?
洛卿偷偷用余光观察姒璎的反应，却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看。
甚至还带点兴奋。
孩子爱看，多来点！
加载半天后，网页的内容才显现出来。令姒璎失望的是，并没有出现什么少儿不宜的画面。
反而看上去像是个普通的论坛，只不过这个板块条目细分得叫人目不暇接，从上门修脚到人头悬赏，可以说把各行各业都包括了进去。
用户界面上，一行字吸引了姒璎的注意。
“午夜狂飙的机车少女?噗，这不会是你的网名吧。”
对不起，我们受过专业训练，绝对不会笑……
除非忍不住，哈哈哈哈。
回应姒璎的，只有一个杀人的眼神。
如果洛卿的眼神能化作刀的话，姒璎早就被捅了个对穿。
“再不乖乖睡觉，我就把你扒光了丢湖里头。”
她竭力挤出一个微笑，看得姒璎不寒而栗。
哈人，溜了溜了。
坐在床边，姒璎悄悄观察起洛卿，单从她平静无波的脸色上看不出半点情绪起伏。
但是姒璎不信，难道这女人真就是块木头?
手机忽然弹出来的一则新闻：“驱魔少女，明日酱！降临泽城！”
姒璎有了主意。
“洛卿。”
“怎么了？”
“让我来啾啾你吧！”
“然后呢？”
洛卿神色如常。
事实证明，只要别人不尴尬，那尴尬的就是你自己。
现在的姒璎感觉脸上像烧起来了一样。
“这，这不对吧。你不应该已经尬到脚趾头都扣出三室一厅来了吗。”
像姒璎现在，就已经扣出了一整个大别墅。
“你说的，应该是最近火热的一个偶像，叫驱魔少女明日酱对吧。”
“哎?你居然还知道这个！”
姒璎有些诧异。
这可是偶像唉，明明是像洛卿这种外表美少女，内里老古董的家伙根本不会关注的存在。
“对于这种存在与灵能事件接触风险的人物，司天监都会列出名录。”
“我想，负责这块的应该是范蠡和夏果吧。”
洛卿关掉电脑，揉揉睛明穴，准备休息。
就算再忙，没有充足的睡眠也没法保证第二天的工作效率。
虽然她本来就没多少睡眠时间就是了。
“呐，这里可只有一张床哦。”
姒璎掀开被子，在窄小的折叠床上挤出一小块空位，满眼都是调笑的意味。
“难道要一起睡吗？”
“这么小的地方，恐怕挤不下吧。”
“嘛，要是叠起来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胆子~”
听着姒璎的话，洛卿白了她一眼，按动椅子上的按钮。整张椅子立刻躺平下来，变成一张临时的床。
洛卿，永远都有两手准备。
关了灯，就只能听见办公室里悉悉索索的动静。
是姒璎，她把自己的床搬过来和洛卿拼在一起，把被子分出一半盖到洛卿身上。
“小心着凉哦。”
洛卿睁开眼睛，只看见姒璎一双玫红色的眼睛闪着妖艳的光。
“你要是病了，可就没人保护我了。”
洛卿刚想说些什么，就被她噎住话头。
……
睡觉！
洛卿翻过身，不再理姒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