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天荒的,我买了一束花,要献给即将为人师表的猴子。猴子是我高中同学,令她抓耳挠腮的答辩终于圆满结束了,她把这个好消息给我时,我正抓耳挠腮地应对我的技能考试。
这就是风水轮流转!!
我与猴子有一段时间没见了,她比我先要踏出社会一步——实习,然而实习一结束,她踏出的那一步,再也缩不回来了。
说实话,隔了几个月后再次见到猴子,我心底有热泪盈眶的瞬间,之所以是瞬间,是因为猴子一把抢过我手里的花,不可置信地说:“我去,老陈,是我瞎,还是你被夺舍了,你居然给我买花,啧啧……”
猴子吃惊的同时,嘴角不自觉露出笑意。
对面是我多年的损友,于是我从善如流地说谎:“来的路上看见一个骨嶙嶙的小女孩卖花,夏日炎炎的,我于心不忍,就善良地买下小女孩的花。你看到的这一束,就是小女孩手里的最后一束。”
猴子知道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懒懒的把埋在花里的头抬起来:“小女孩冬天卖火柴,夏天卖花,业务够广泛的呀。”
近月来,猴子因为毕业论文的事,忙得焦头烂额,所以,我明知猴子就在学校,也没来找猴子一次,这是我与猴子的默契。
三年的艰苦奋斗中,这种默契支撑着彼此。数不清的考试,起起落落的成绩,我与猴子沉浮在不定的未来,时而对未来充满希望,时而对未来感到迷茫。听惯了振奋人心的激励语,我说不出一句鼓励的话,猴子也是,我们不再轻易上当受骗,也不想浪费几句话的功夫,把安慰、勉励放在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中。
这使得我与猴子不必因伤疤被揭露而感到难堪,也不必虚想一个假的、烂透的未来。
收下花,猴子大方了一次:“晚上请你吃烤鱼。”
在大学里,吃客吃饭是有学问的,譬如,心情不错的室友要请全寝室吃饭,是为了庆祝一段美好恋情的开始;譬如,关系一般的朋友要请客吃饭,是为了请你搭手帮个忙;譬如,没见过几次面的学长要请客吃饭,是为了拉近距离冒出粉红泡泡。以上的不全面,因为猴子请客吃饭不属于以上任何一种类型。
难得占一次猴子的便宜,我笑起来,“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说完这句话,我的大脑空白了几秒,我知道离别在即,现在不对猴子大吐苦水,以后就要花一大笔钱在长途话费上了。
但我鼻头酸酸的,一时找不到话。
猴子撞了一下我的肩,说了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走吧,请你喝东西。”
我声音有些低沉:“行。”
猴子举起脖子上挂着的工作证,畅行无阻地把我带进礼堂。这里在排练毕业晚会的节目,猴子有点才能,报名准备了一个节目,其实我能猜出来,猴子肯定是表演街舞。
“我跟你说,要不是我,你怎么能知道内部表演。”猴子向我邀功地说。
“是是……。”我好奇地打量礼堂,随便敷衍猴子。
猴子“咕咕”地喝完柠檬水,“我去后台准备了,你就在这好好看表演。”
我点了点头,有些苦笑不得,我没有戴眼镜,看不清舞台上的人,脸皮薄的我,也不好意思去前排。好在我对表演没有浓厚的兴趣,顶多轮到猴子表演时,拿手机录下来。
调音、走位,前期的准备工作,耗了我大半的耐心,我忍不住给猴子发消息,问什么时候轮到她,手机另一端一直没回我,我索性玩了会手机游戏。
我手机里只有一个单机游戏——华容道,掌握通关方法,我仅凭直觉,就能通关。
再次通关,我的内心毫无波澜,抬头看见前排的走来走去的工作人员,以及空洞洞的舞台,心底产生一种什么时候才是个头的凄苦。
后来我问猴子,怎么那么久,猴子一脸惊讶地说:大姐,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见我?我才知道,情绪左右了我,我左右了时间。
时间是方雅坐在我身旁时停下的。
她抓了一把五颜六色的气球,脸吹得通红,我盯着鼓起来的脸颊微微怔神,她察觉到我直白的目光,气球打结,转头看我,四目相对的刹那间,观众席的灯暗下。
这让我回过神来,却没让我理智:“同学,我可以帮你吹气球。”
舞台上斑斓的灯光亮起来,妆容得体的主持人信步登场,在字正腔圆的开幕辞中,她微微歪了歪头,搭在锁骨前的墨发如瀑布般倾泻。
“谢谢。”
我的不怀好意大剌剌写在脸上,但我浑然不知,心里想的是:这是什么助人为乐的烂台词!
色迷心窍的我一口气吹了七个气球,看着桌上不见少的气球,我第一次知道什么叫骑虎难下,好在,我加上了方雅的微信。
方雅托着下巴,眸中溢彩:“不甘的阿甘。”这是我的微信名。
好友通过,我看到她的微信名,很惭愧,用父母的话叫白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她说:“鹈鴂,杜鹃鸟。数声鹈鴂,可怜又是、春归时节。”
仔细回忆,我仍然想不起有学过这宋词,果然还是不能偏科,假如我肚子里有点文墨,我能儒雅地接下一句,不至于脚趾抓地。
我几乎是硬着头皮接:“鹈鴂,鸣于暮春。”
方雅一愣,若有所思地点头。
我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后脑勺。台上的主持人提到猴子的名字,我赶紧滑到相机,举手要录,但我的手机不合时宜地提醒我,只有百分之二十的电量了。
方雅说:“用我手机吧,到时候传给你。”她说着,举起手机开始录。
我大可以拒绝她,坚持用自己的手机,但我没有。
不是正式的表演,台下没有拍掌吹嘘的人,猴子依旧卖力表演,我算了一下时间,有些悬,我未必能看到猴子正式表演,当然,我也未必能像今天一样正大光明地走进礼堂。
猴子表演结束,我没有鼓掌,只是默默注视猴子气喘吁吁地走下舞台。
方雅把视频传给我,“你同学?”
“高中同学。”
我还在等视频缓冲,方雅惊喜地说:“原来是学姐啊!”
这提醒我,我与方雅有一到三岁的年龄差,“有可能是大学姐。”
方雅的目光轻轻的往下移,若有若无皱了一下眉,没说什么。
我:“……”
方雅弯腰捡起地上的气球,过腰的长发拖地,我松开头上的发夹,拿给她,她对我说了声谢谢,便开始挽发,而我直接蹲下去,捡起十七个气球。
我的发夹包不住海藻般的秀发,方雅修长的脖颈处,是凌乱而飘柔的发丝,这让方雅看起来美丽、温柔。
方雅接过气球,对我柔柔道:“谢谢。”
她走后,我的温柔乡算是破了。猴子拥着无精打采的我:“怎么看个表演还能把你精力榨干?”
我莫名心虚,扯别的话题:“我都快饿死了,走走,说好的烤鱼你可不能赖。”
猴子带我去她们学校附近最出名的一家烤鱼店,因为提前打好招呼,我和猴子没等几分钟,就吃上了香辣的烤鱼。
期间,我和猴子聊到很多不堪的过往,猴子说:“高中的我一定想不到我竟然能当老师。”猴子喝了点酒,“啪”地一下,甩出学生证,“看,我的教师资格证,刚出炉的。”
猴子的教师资格证早就考下来了,只是还没拿到证。
我也喝了点酒,头晕乎乎的,“祖国未来的花朵就靠你了。”
猴子哭了起来:“我怕自己不能呵护祖国的花朵,你看他们那么鲜嫩,那么脆弱。”
听到猴子的哭腔,我抬起头,看到猴子捧着别人的脸,声嘶力竭地哭。吓得我酒醒三分,要去拉开猴子,脚下一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脸被猴子蹂躏的男生脾气好,没当场发飙,还配合我送猴子回学校。
不知道为什么猴子很偏爱男生稚嫩的脸,就捧着不放,我提着猴子的包,看见路过的人都把猴子当成男生醉酒的女朋友,于是一路上我都在赔笑。
好不容易到了学校门口,猴子逮住路灯,滔滔不绝地讲高数,我拉不开猴子,男生也不放心,我俩被迫守着“敬业”的猴子。
我从没想过社死还能连带的,唯一庆幸的是还好我不是这个学校的。